我趴在萧陌的背上，感受着他吃力地往前迈下去的每一步。
不知太阳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身后暖暖的感觉很奢侈。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我觉得我都有点要睡着了。
“一百零八具遗体，被封在厚厚的冻土下面。我是想找……证据的。”
萧陌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有点踟蹰。
当年的实验室是凌中一的，但下令的人却是萧天扬。
他要扳倒凌中一的过程，其实也就是大义灭亲的过程。
我明白，大概正是因为我当年断指后逃离了叶城，才让他最后下定了这个决心。
什么前途什么荣誉，只要他一天不能摆脱这些所谓的‘为了你好’，他永远都是个傀儡。
“那，你找到了证据么？”
我将双手轻轻环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声音眯在他的脖颈里。
“晓萝……”
萧陌没有正面回答我，反而说了一句让我有点不着边际的话：“你知道我昨晚为什么会发烧么？”
我：“……”
我说，总不会是因为想我想的吧？
“因为我试药了。”
从萧陌口中说出的话，简直让我震惊不已。
“什么药？什么试药？”
“TND1990。”
萧陌说，在我走之后，他就决定亲自去试药。因为没有人能弄明白，为什么当初的实验者中，会有两个抗体幸存者。
“而事实上，这两个有抗体的人，最可怕之处你知道是什么么？”
我不知所措，同时也不寒而栗。
“是，什么……”
“你想想看，一整个圣天使福利院的孩子，仅仅因为接触了一块放射性物质圆体，就会全军覆没么？”
“我……”
我摇头，说我还是没能get到他的点。
“抗体幸存者，是在经过癌变之后痊愈的人。谁也没法解释，为什么他们身体的机能会在反复恶化增值之后，还能恢复如初。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们……就像行走的病原一样，是会传染他人的。”
“你说什么！”
听了萧陌的话，我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
“传染他人？是通过什么途径？”
“血液，体液，饮食。”
萧陌说。
“所以，所以当初军方也是为了能找到那两个病原个体，才——”
“才不得不让所有无辜的人陪葬。”
萧陌说：“被TDN1990放射感染后，几乎没有人能够痊愈。那两个极其特殊的女人，一个叫王倩，一个叫云菲。”
我心里顿时明白了，叫王倩的那个就是小豆芽的妈妈，而叫云菲的那个，就是我和温之言的妈妈。
“所以呢，你为什么要去试药？”
我从他身上跳下来，一双眼睛哭得通红，“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死的……”
“反正都要死，无所谓迟早。”萧陌替我擦着眼泪，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轻松，却又载着沉重的意义。
我的眼泪掉的更加厉害。一颗心也跟着疼的要裂开了似得。
“那时候你走了，我以为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白痴！你这个白痴！”
我哭着说，我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好么？萧陌，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偏要这样要死要活的。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凌琪的实验室已经研发出了这种抗药疫苗。我之所以试药，就是为了想要证明这种疫苗是否有效。”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非得自己——”
“因为，我们不能再让以前的事在发生一次。”
萧陌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远远地拉在前方：“也只有这样做，才能算是为我外公，将功折罪吧。”
那一刻，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萧陌为什么如此搏命，难道就只是为了能找到一个机会，名正言顺地与我在一起，而不用再被任何人反对么？
如果不是我，一切都不会发生！
“萧陌，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为你勇敢一次。”
这句话，我好几次想说出来，却不敢太轻易的给出承诺，怕自己做不到，怕辜负他。
就像当时我义无反顾地为了小星星，而放弃他一样。
虽然我不后悔，但却做不到完全不内疚。
“这句话是你说的，我记下了。”萧陌非常认真的态度，“可是，我知道你终究还是放不下孩子的。”
“孩子不是还有他爸爸么！”
我故意说，“既然顾青裴还活着，为什么不能让他帮我把孩子找到，照顾好？”
“顾青裴也是试药者。”
萧陌顿了顿，最后终于说出了这个令我目瞪口呆的真相。
“萧陌，你……”
我哑了哑嗓子，半晌才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
我说我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大概都是因为，失去了你，我们万念俱灰了吧。呵呵。”
萧陌弯下身，再次把我背了起来。
我说你别给我打岔，我知道，萧陌你没说实话！
你和顾青裴都有事在瞒着我对不对？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刚才是谁说的为了我，不离不弃？”
萧陌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哑然，不再乱叫了。
“这才乖。”萧陌满意地表扬我，继而又补充道：“记住，我是你男人，一辈子都跟你同甘共苦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天大的事，由我来顶着。”
我还是点头。
萧陌扬唇，抓过我的手腕，在我手背上重重吻了一下：“另外，如果我做了错事，你也要记得给我机会，不能一棒子打死我。知道么？”
“嗯？”
我没马上答应，但很快就想起了小阡和宋俊的事。
我点点头说，萧陌，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说不原谅的人，就是我了。
于是我乖乖的，听他的话，他转过身蹲下来的时候，我就趴在他背上，抱紧他。
萧陌双手拄着结实的树枝，一步比一步艰难的朝上走。
大概前进了有十米的时候，我发现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体力扛不住了。两条腿每走一步都像扎进冰渣中一样，冷的刺骨。
我抱着他，小心翼翼探了下他的额头。
滚烫的。
“萧陌！你又发烧了是不是？”
“没事，药物副作用而已。”
萧陌说得很轻松，其实我能感觉到，他的牙齿已经上下打颤了。
“萧陌，你放我下来休息一会吧。”
我恳求道。
“不用，天快黑了，我们必须得再找到一个山洞来躲避。看样子，明天应该就能爬上去了。”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远方。
“我争取走到上面那颗树下。”萧陌望着五米之外的一棵大树，只有大树下的积雪才不会那么厚，可以暂时停歇。
“你别再撑着了，你已经很累了。”我坚持是哦，我要下来。
“别乱动。这里的雪太深了，根本没办法休息。”萧陌抓着我的双腿，将我狠狠往背上又提了几分。
我朝下面看去，他的双腿基本上全部都埋在雪地里，肯定会冻坏的。
然后下一秒，他整个人便瘫倒在雪地上。
我撑不住，也从他的背上滚了下来。
“萧陌！”
我焦急地扶住他，泪水忍不住往下流。可是这里不是平坦的地方，我们两人再次滚到了下去。
“晓萝！”
萧陌回身过来，伸手去拉我。但是并没有拉住，于是两个人一起滚了下去。
我能感觉大萧陌抱我抱得很紧，一定是因为担心杂乱的树枝伤到我。
我也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很急，每一寸，都含着高烧的温度。
最后，萧陌用尽全力，抓住一根树干，才停止下来。
我们两个人都躺在雪地里，很久都没有知觉。
萧陌是累坏了，加上刚才摔得不轻，迟迟都没有反应。
我动了动，感觉浑身哪哪都疼的厉害，真的就像被碾压过一样。
甩了甩头，我极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萧陌……萧陌？”我爬起来，推了推满身雪渣的萧陌。
萧陌稍微有点意识，眉头皱了皱，缓缓的睁开眼睛。
“萧陌，你怎么样？”我见他脸色擦伤了，心疼的伸手想去摸一下，可是，自己手上都是泥和雪，担心会感染到伤口。尤其是我掌心的伤，一动，又沁出了鲜血，一滴滴的，正好落在萧陌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