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鸿渐一觉睡到快中午,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田螺姑娘。
他记得自己昨天上班的路上好像有给乞丐捐过一块钱,难道晚上化身天使来报恩了?
地板光洁两趟,厨房一尘不染,窗台上一只沐浴阳光的泰迪熊痞痞地坐着,脸上的疤痕一歪,笑得跟陈冠希似的。
摸摸睡衣裤,翻翻手提包,又看看手臂上已经风干结痂的伤。萧鸿渐心想:还好,节操和钱包都在。
难道这些,都是君越怡做的?
昨晚说到哪里来着?萧鸿渐揉了揉近乎断片的脑袋,酒精洒多了也会醉是不是!
凑到床前去找手机,萧鸿渐看到甄珠的照片似乎被人挪动过了。
一种矫情的酸意在胸腔泛滥不已——
君越怡他应该,看到了吧?
“喂,你……”一个电话打到那女人手上,萧鸿渐小心翼翼地说,“你已经回去了是不是?昨晚,我……”
“嗯,你突然睡着了。”君越怡的声音有点哑,与这样大好周末不相称的疲惫感,透过话筒一一传递。
“不过你放心,什么都没发生。”
萧鸿渐的脸就像被大闸蟹突然钳了一下,又痛又烧。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
“呵呵,我知道你不担心,我还能把你怎么样?”君越怡咳嗽几声,单手嵌在最色顶层包房的沙发里,指关节微微收紧。
此时她手上夹着烟,血淋淋的衬衫被搭在半边肩膀上。只用很犀利的眼神示意医生——如果缝的还不如她在家缝泰迪熊的水平高,就干脆把他十个手指头缝在一起好了!
“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萧鸿渐肚子咕噜噜的,还没吃早饭呢。
“要不我请你去brunch?对了对了,昨天那两件职业装你试了没有?明天summer要带她的经纪人过来跟我谈解约,你要帮我撑撑场的。”
“嗯,很合适。”君越怡把医生的手术剪推开,表示这件衬衫不能剪,“但是今天,我可能有点事……明天见吧。”
电话那端挂地有点唐突,萧鸿渐觉得哪里奇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他想不通自己是在期待什么,或者,又是在失落什么。
回头,目光再次落在床头摆放的那张照片。
相框里,甄珠的笑容僵僵的。
甄珠是个很不爱笑的女孩子。
可能是因为生活太苦,爱情就像饮鸩的毒。
但君越怡却不一样......
她看起来很少释放情绪,但是她的眼神总是那么清澈。
好像心里没有半点阴暗。
萧鸿渐也说不出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心里疼了一下。
他觉得,像君越怡那么干净的女孩子。
没错,一个三十四岁却依然可以被称为女孩子的人,自己这样的过往,真的没有资格染指。
桌上的照片,萧鸿渐盯着看了好久,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轮廓。
想扬扬嘴角,又想酝酿一点酸意。可是除了梦里残缺不全的一点撕心裂肺外,心绪再难波澜不静。
“甄珠,你说……我还有没有可能会爱上别人呢?”
想着想着,电话突然一响。
“鸿渐哥,我已经到叶城了,你人呢?”
电话那端,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是唐笑梦。
“啊?你不是晚上到么?”萧鸿渐瞄了眼墙上的备忘表。
“我昨晚就到了,约几个朋友去叶西哥的酒吧玩来着。太晚了就在酒店住了。这会儿刚退房,你能来接我么?正好我明后天跟你去公司。”
萧鸿渐:“……”
“你提前过来应该跟我打声招呼的,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
“哎呦我们这么多人能有什么事?”唐笑梦不耐烦道,“在叶城,有你和叶西哥罩着我,嘿嘿。不过鸿渐哥我跟你说啊,昨晚场子里还真是够惊心动魄的。
我*看到帮派之间高层对话,牛逼得跟港式电影似的。鸿渐哥,我觉得我都要被那个女大佬给掰弯了!”
唐笑梦越说越不靠谱,萧鸿渐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了。
揣着满肚子的不爽,萧鸿渐看了看时间:“你现在在哪?我等下还有安排,你自己打车过来吧。”
“啊?打车呀……”唐笑梦撇撇嘴,撒娇道,“鸿渐我身上就剩三十二块钱了。”
“你……”萧鸿渐一拳捶在泰迪熊上,“为什么?你不是带着行李过来,要在叶城发展么?”
“是啊,哎呦我昨天不是请客了么?好不容易大家聚在一起见见面,计较什么呀。鸿渐哥,以后我拿了通告上了节目,赚钱还你还不行么?”
萧鸿渐本来是打算今晚去车站接她,再在公司附近定个酒店的。现在倒好,人家都堵家门口了——其实他还真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让她自己拎着皮箱子坐十几站公交车过来好了!
接到唐笑梦后,萧鸿渐只能先把她安顿在自己的公寓里。
“这个小房间你先住着,东西都是干净的。别到处乱跑,我等下约了人,要出去。”
“男的女的呀。”唐笑梦穿了个凉快的小吊带衫,五颜六色的头发往头顶一扎。
“男的。”萧鸿渐瞪了她一眼。他可没撒谎,他是要出去见叶西的。
“骗人,你肯定是谈恋爱了。我姐都走了这么多年,你和叶西哥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可能还守着?谈吧谈吧,正耽误了你们,我们也过意不去啊。
我先去睡一觉,等你回来,我跟你讲讲昨晚的惊心动魄。啧啧,鸿渐哥我跟你说——那个女的超帅的!一刀扎进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我以为英雄救美只有小说里才会有的!叶西哥也是不容易,这么乱的场,他可怎么撑下来的嘛。话说,你们两个能做成这么好的朋友真是不可思议。
你就不会觉得别扭么?谁都知道叶西哥喜欢男的,那你俩到底有没有在一块过啊?我以为,我姐走了那么久,你肯定不会再爱上任何女人了吧?”
萧鸿渐觉得不科学。
这个唐笑梦明明就长了一张不输唐韵的精致脸庞,可为什么开口说的每句话都那么想让她一拳揍过去呢!
***
“你给我出出主意,到底应该怎么对付她?”萧鸿渐已经喝了两杯冰咖啡了,这会儿觉得宝宝心里更苦了。
叶西全程平静脸,除了刚刚把准备好的一系列凝神静脑香薰礼盒推给他之外,基本上就给不出任何有效的建议。
萧鸿渐并不是个很擅长多愁善感的人。
这些年来,他一直安于享受这种孤独和虐心。
只有当看着别人的幸福与快乐渐渐与自己无关的时候。那种失落,才会瞬间膨胀。
“话说,昨晚唐笑梦说,你这里出事了?”
唐笑梦的性格咋咋呼呼的,半天也没讲出个所以然。萧鸿渐有点担心,不知道叶西要不要紧。
“我......”
叶西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然后压低声音道:“鸿渐,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我......可能要离开叶城一段时间了。”
“你要走?”
萧鸿渐停下了手里的杯盏。
***
昏暗地顶层包房里,君越怡倚在沙发内,一支一支吸着烟。
麻醉过后的疼痛只能依靠尼古丁的作用来集中意识力。即便她本是个很有自控力的人,烟瘾向来不大。
吸烟算是跟萧陌学的。
叶西略有忐忑地坐在他对面,目光不敢直视。
“叶西,现在这房间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这里有没有走过货?”
君越怡弹了弹烟灰,犀利的目光就像这房间里最难躲避的攻击。让叶西无所遁形。
“赵黑八的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吧?”
叶西不说话,低着头颤着肩。
“你跟我父亲也有几年了,连他都不涉手的东西,你觉得我会同意去沾染么?”君越怡挑着随意的口吻,逼问却是步步犀利。
昨晚发生的事,还是君越怡下水以后遇到过的最大一场危机。
隔壁社团的老大赵黑八带了足有三十几人过来围场,直指最色破坏当初的协定,私下从上家手里走了一批新货。
君越怡心里明白,且不论这件事真伪,对方故意造大声势的目的多半是为了试试水。想看一下樊城君家大小姐,到底能有多少斤两。
道儿上的规矩向来如此简单粗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八爷,我君越怡做事向来明立规矩,暗不投机。当初家父在世的时候就誓过协议,最色绝不涉毒聚赌。看别人发财不眼红,是我们自己没本事舔这个刀头血。当然更不可能会挡八爷的财路。您,要不要回去调查清楚再来问责?”
赵黑八在来之前就打听过君越怡什么背景了。美术学院造型设计出身,最大的爱好是给出人化妆,口红测评。后来去欧洲知名的艺术院校又进修了几年,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浓浓的文艺复兴气质。
云老三死后,各大社团观风望水。只知道他的小女儿和养子早已另立门户,这个最色,就送给了他的小男朋友叶西。
至于云老三的大女儿,早就跟着原配远走樊城。所以他们都以为君家不屑门楣染黑,恨不能跟以前的黑历史划清界限呢。没想到君越怡竟真的独挡撑面,短短半个月下来,做的可圈可点。
赵黑八初来踢馆,是脸一横,咄咄逼过去:“君大小姐,初来乍到,哪来这么大的自信。您没做过,不表示下面的人没有阳奉阴违。”说完眼神就直往叶西身上瞄。
“疑人不用,若真是我君越怡管教不严,叫身下人给八爷惹麻烦了。按规矩处置就是——”
接着君越怡冲阿泰递了个眼神,一把匕首嗖一声,砸在吧台上。
君越怡二话不说,往自己左肩窝就是一刀。
完事面不改色,淡看一众人震惊咋舌。
“八爷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我的人不守规矩,但我同样也没有证据证明我的人清白。所以这一刀,算是给八爷先一个交代。日后若是水落石出,八爷还我可好?”
噗一声,君越怡捏着刀柄拔出来,倒插在椅座上。见血喷得就跟烟花似的,漂亮恬静的容颜上,波澜不起,颜色不改。
赵黑八当场就白了脸,摆了个比王八都猥琐的笑容,挥挥手带人撤了。
而如今,人去场幕落。君越怡觉得是时候该把话跟叶西讲清楚了。
“君大小姐,谢谢你帮我扛这一次,我以后真的不敢了。就算看在鸿渐的份上……”
话音未落,君越怡一脚蹬在水晶茶几上。重重的冲撞瞬时磕软了叶西的膝盖。
“你倒是看得很明清。要不是因为你是萧鸿渐重要的朋友,我早就把你按规处置了!”
看着叶西筛糠一样跪地颤抖的可怜模样,君越怡按下手中的烟蒂,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离开最色,我会给你一笔钱。你要做的只是闭上嘴就可以了,我不希望萧鸿渐被你卷进奇怪的危险中。”
“君大小姐,您真的是为鸿渐来的?”叶西站起身,目光闪烁。
君越怡没说话,专心填支票的样子更像会计了。奈何这一身风尘滚着血腥味,一旦有了想要认真对待的人,前面的路就不怎么好开车了。
叶西离开了以后,君越怡叫阿泰进来。
“叫人盯着叶西。萧总长的意思是,当年我父亲在那边出事的状况很是蹊跷。有人若是要盯鸿渐,八成是会从这个渠道下场。这次黑八来围场不是偶然,我总觉得叶西做这个勾当不是一天两天。我得让萧鸿渐跟他划清界限。”
“我知道了,大小姐。只是你这样伤着不行啊,你......要不去二小姐和陆三爷那里?”
阿泰关心地说。
君越怡白了他一眼:“去干什么?让他们两个笑话我?”
“不是不是,谁敢笑话您啊。只是您这样,很容易失血过多。您一心为姓萧的着想,他却连你真实的身份都不知道——”
“算了,别吓坏他了。”
君越怡想了想,她觉得,萧鸿渐应该并不想再见到一个女人满身血地出现在他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