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话,有时候是最不经意的。
也是最恐怖的。
陆战霆眯了眯眼,冲我摊了下肩膀:“你看,我说他是杀手吧。”
毫不夸张地说,刚刚就那么一瞬间,我脊背上的汗水一激,衣衫都要湿透了。
“所以说,这个杀手半夜潜入了我家……”
“他不是冲你去的,而是冲孩子去的。”
陆战霆这么一分析,我心里顿时也明了了几分。
小星星说,陈重临走前让他把那么黄色发卡保存好的。
或许是小孩子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第六感,不知道该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于是便一咬牙吞了。
所以,这个叫二狗子的杀手——
我说陆战霆,你能告诉我这个人的大名么?这么文质彬彬一斯文败类型的杀手,叫二狗子实在出戏。
“那你得问他的新主人了。”
陆战霆不以为意地看了我一眼:“看他的新主人,有没有给他起个特别牛逼的名字?”
我说:“我哪知道他受雇于谁啊?”
“你觉得谁会给你写这样的字条?”
陆战霆心里显然是有答案的,但他不说出来,或许是不想吓到我。
这个杀手潜入我家,在孩子周围翻找东西,很明显就是冲着这个发夹里的秘密来的。
但是又不想伤害我,所以来了又走。
不想伤害我……或许是破案的关键吧。
我叹了口气,对陆战霆说:“我猜是顾青裴。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快傍晚的时候,我们到家了。
东西卸完天都黑了,陆战霆说他就不进去了,反正我也写了一脸的不欢迎。
“反正,我留两个保镖在你门口。你要是觉得麻烦,自行跟他们斗智斗勇吧。”
我带着小星星叫了份披萨,吃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睡了。
一整晚,我辗转反侧。脑子里反复想着那些天马行空一样的线索。
我总觉得,事情很乱,却只是看似很乱——说不定就差一条线,仅仅一条线就能全部串联起来。
而那条线,很可能在某次不经意的谈话中,从我的耳朵溜进去,略过了大脑思维的某一个触发带。
我无数次靠近,却又不小心远离。
实在睡不着,我便下地稍微整理了一下东西。
这间出租房基础设施很完备,因此我并没有带来太多的东西。
但有些东西没用,却不能扔。
小星星倒是不恋床,不一会儿小呼噜就风生水起的。
我太早当妈妈了,也太早失去妈妈了。在得与失之间,我懵懵懂懂着,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份这份本能的安全感是如何的定义的。
也许就像小星星这样,他跟我又没半毛钱关系,就跟路上捡回来的一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但只要在我身边,他就不会畏惧任何噩梦。
这个时候,我开始感伤了。
我从旧物里翻出一张照片,一张我小时候的全家福。
上面有林万钧,陶梦,我,大伯林千重,还有我哥温之言。
我的眼睛有点酸。
这上面的人,每个都戴着假面,都带着双重甚至多重的身份,在我身边来了又走。
他们不是我的谁,我也不是他们的谁。
这些年,我弄丢了太多太多的人和记忆。
甚至连他们意外后的遗骸,都没有亲眼去看过……
也不知道,在天堂的那些,过得好不好?在地狱的那些,是否还将继续身处地狱。
盯着手机上清冷的屏幕,再过一刻钟,就是我二十八周岁的生日。
没有蜡烛,也没有庆祝。
突然屏幕一亮,一条生日快乐的邮箱迅速挤了进来。
我赶紧爬过去,怀着忐忑的少女心点开——是顾青裴的邮箱。
定时的。
泪水猛地夺眶,我都忘记了。
而三天后,也是他的二十八岁生日啊。
同时,也是他的头七。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看着上面晃动的三个字,我心跳猛地揪紧。
定了定神,我按下接听键。
“哥……”
“生日快乐,晓萝。”
温之言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嗯,谢谢哥。”
“你搬家了?”
他问我。
“嗯。”我说,顾青裴走了,我想换个环境。
“你上次说,要带着那个生病的男孩一起走。你自己还需要人照顾,拖着一个三岁的男孩,能行么?”
“放心……我能搞得定。”
我深吸一口气,回答得很淡定。
“在什么地方,我去看看你。”
“我……”
我顿了一下,旋即试着将口吻摆的更加轻松些。我说,哥,没事,你还有很多事要忙。等天暖一些,我随时找机会去看你。
“可是顾青裴留下的很多东西,还需要你签字。你最好还是抽时间回来一趟吧。”
我说不了,那些我不要,你看着帮我打点吧。或者,交给萧陌处理也行?
我不知道我这样的态度会不会引起温之言的戒心,但所有这一切的基础都在于,我直到现在依然相信——
温之言是我哥,我做过DNA的,他一定不会害我,是不是?
“晓萝,”电话那端低吟了一声,半晌,又说,“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没有啊?听说什么了?”
我故作镇定,陪笑道:“哥,你想什么呢?我就是,想一个人待会儿。青裴走了,我心里难受。除了孩子……我什么都不想多管。你就让我静一静好么?”
“好吧,你自己调整一下,过段时间我再去看你。”
挂了温之言的电话,我在窗前踱了一会儿。冷风飒飒,凉风从缝隙里塞进来。我的心里冷冷的,眼睛却是热热的。
我想,这个电话可不可能是个试探?
可不可能是我哥想看看,我会不会把家里出现字条的事告诉他?
不由自主地抱紧双肩,我颓然跪倒。
我突然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萧陌选择了放弃我。
为什么他追查半生的事,宁愿以这种方式告终……
他不愿两难,也不愿跟我一起两难,是不是?
也许是太过于思念一个人了,连树影的形状都能看痴了眼。
点点烟火亮在帷幕一样的漆黑中,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萧陌。
小星星在卧室那边翻了个小身子,我过去给他盖了被子,才回屋断断续续地睡到天亮。
“呀!妈妈你看这是什么呀!”一早下楼,我领着小星星往社区幼儿园走,就看到他肥嘟嘟的小手一指——
灌木丛那里,貌似用土堆起的一个小小山包。上面插了一圈的香烟,看起来有点像什么神秘的仪式。
我毛骨悚然。
看新闻里说,家附近要是有什么奇怪的符号或记号,多半是不怀好意的人在附近踩点。
而我现在,能想到的人——
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再次令我的心沉入冰底。
“搬家第一天,睡得还好么?”
“你……你是谁!”
我警觉地把小星星护在臂弯里,像惊弓之鸟一样四下打量着。
“别看了,我不在。”男人说,“不要整天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的目的又不是叫你害怕。”
“你想怎么样!”我嘶哑着声音吼道。
“什么叫我想怎么样,我有让你帮我做过什么事么?”
他的声音明显经过了变声,甚至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我恐惧不已,四肢直打摆子。
“你……你别吓唬我行么?我,我……”
因为我看到小星星垫着脚,在我车的后备箱上面发现了一个纸盒子。
“妈妈,那是什么东西啊!”
我当时就懵了!
“小星星别动!”
可是来不及了,孩子好奇的小手已经拆开了外包装——
我脑中不断浮现出电影里那些爆破刺激的场面!
幸运的是,我没有听到滴滴作响的倒计时,也没有看到骇人的机械炸弹。
那里面掉出厚厚的一本书——
如何做个合格的好妈妈。
我:“……”
“你当我是什么人,恐怖zz么?”电话那端的人极尽嘲讽地失笑道,原声一泄露,麻痹的陆战霆!
“纪晓萝,你戏也太多了。”
一身的冷汗快要把我的里衣也浸透了,我用力吞咽一下,差点直接把手机给甩出去。
“陆战霆你神经病啊!”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你昨天过生日,但愿我的祝福和蛋糕都没那么晚。”
“你——”我咬咬牙,看着灌木下面那一包土堆,上面插着香烟跟外星飞碟一样的东西,“那个又是什么?如果你真的有诚意,下次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恶趣味!”
“那个?那是我给你做的生日蛋糕。顺便说一句,你要不要过来看看苏怜?”
“苏怜怎么了?我干嘛要去看苏怜?”
我心说,难道我还得因为顾青裴的死,专门过去安慰她一下啊?
“毕竟缘分一场,爱上同一个男人的概率不高,又都得肝癌的概率就更不高了。对吧?”
“你说什么!”
没等我听明白陆战霆的话,他便呵呵一声,直接把电话挂断。只留我一人牵着小星星的手,在晨风和晨曦中凌乱着。
远远的土堆,上下分两层。旁边乱七八糟地插着烟蒂,我数了数,竟然是正好的二十八颗!
我不知道昨晚陆战霆在这儿站了多久,抽的估计不是烟,都是寂寞。
可我一点不领情,我想要的,只是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
然我心情过山车一样,对陆战霆最后的那句话,始终耿耿于怀。
“喂!”
我把电话打了过去:“什么得过肝癌,你说啥呢?”
“苏怜不是入院了么?”
陆战霆漫不经心地说:“确诊了,肝癌。我说她最近怎么看着那么瘦呢,脸色黄得像屎一样!”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