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跄踉着下地,因为剖腹产之后打在腰椎上的麻药作用已经过了,宫缩和疼痛叫我几乎直不起身子。
但我还是坚持着闯出了病房,我要看小星星。
“晓萝!”
纪瑞打了饭回来,可能是以为我还没醒,所以坐在外面没进来。见我突然冲出来,他显然是吓了一跳的。
“星星呢!让我看看星星!”
“晓萝!你先冷静点!”
纪瑞抱住我,将我牢牢匝住:“星星还在重症监护室,你现在过去也顾不了他!”
医生说,脐血已经顺利移植进了小星星的身体。
可是就在术后观察的第二十个小时上,小星星突然出现了呼吸衰竭的排异反应。
我说这不可能,他们是亲兄弟,虽然不是同一个父亲,但他们的血缘是很接近的。
“不是DNA的问题,”医生解释说,“我们现在怀疑,是你的母体羊水和血液感染了脐血。你的身体里,似乎有一种很异样的毒素。”
毒素……
是的,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身体里的那颗定时炸弹。
但是当时吕医生对我说,有可能会加重我分娩时的器官供血负担,导致并发症。
可我最后没有足月就提前剖腹产,倒也算是歪打正着。
只是做梦也没想到,最后还是影响到了小星星。
“那现在怎么办!医生,我求你救救我儿子啊!”
“不好意思纪小姐,现在……只能看孩子自己的意志力。关键我们这个小岛,医疗设施已经到了顶级,如果现在把他送到大一点的医院——”
就在这时,小星星的心跳突然出现了异常,在一阵滴滴作响的警铃声中,医生丢下我,返回去救人了。
“星星!”
我又急又绝望,整个人顿时陷入了昏迷中。
浑浑噩噩的黑暗中,我仿佛看到了顾青裴的脸。
他背对着我,牵着小星星的手,越走越远。
我怎么喊,都喊不出声音。
不知道被噩梦纠缠了多久,我终于睁开眼睛。
可是眼前却站了好几个陌生的人。
他们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一股压抑的气氛,把我的病房渲染得如同停尸房。
我甚至都怀疑,我自己是否依然活着。
“你们……”
“纪小姐。”
为首的一个男人高高大大,声音严肃低沉。
他正对我的病房前,对我伸出一只手,那个意思,大概是在示意我不用坐起来。
“你们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但是我们可以帮你救治顾星辰。如果你同意,就在这张单子上签个字,孩子我们尽快带走?”
“你说什么?”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群陌生人跑到我面前,二话不说要带走我的儿子?
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答应。
“孩子的病已经不能再耽搁了,因为你体内毒素的缘故,他接受了移植后,导致全身器官衰竭。”
为首那人只用了一句话,就把我怼掉了。
我不答应么?
我不答应,孩子就要死了。
我答应,或许还会有一线希望。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雨停了以后又是燥热,我的心情一如既往得平淡如水。赶着那些漂亮的小衣服,数着虽然不多却足够我和小儿子生计的收入。
纪瑞对我说,不要太担心,不管他们是谁,小星星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不是么?
我抱着小雨,心中涟漪层层。
我想,我也只能这样来心理安慰了。
小雨六个月的时候,纪瑞跟小莲结婚了。
同一天,我收到了阮棉的信。
她告诉我,她已经康复了,准备下周就来小岛。
等在机场里频频看表,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头上那块航班抵达的牌子——那心情就像等待陛下翻自己牌子的后宫嫔妃!
终于,那一袭靓丽娇俏的身影踩着稳稳的高跟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白色的紧身ol连衣裙,银色高跟皮鞋,一手拎着品位和价格都不凡的手提包,一手拽着旅行箱。
那一步三摇的姿态妩媚非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明星走场做代言呢。
“棉棉!这里啊——”我把包丢给纪瑞,像只鸟儿一样迎进去。
“晓萝!下箱子摘掉墨镜,上下打量着小丫头:“你瘦了这么多啊?”
“哪有啊,我本来也不胖,倒是你——啧啧,腰围好像大了一圈。”我戏谑:“不会是在外面偷吃怀孕,附赠一个混血儿吧?”
“闭嘴吧你,本来还在担心你,看你这个样子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阮棉抱住我的肩膀:“快来给姐抱一下,现在最多就八十斤了吧?”
不由分说地把我提了起来,轻飘飘的毫不费力。
“好啦!放下来吧,人家还以为我们女同呢!”我扶着阮棉的肩膀笑道:“周围那些男人的眼神都快要嫉妒死了醋——”
我话没说完,阮棉就摔了。当时我就想,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就教育过小孩子之间不要抱抱背背的玩闹,很容易摔伤的呢。
特别是这没比自己胖多少,还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动作大条脑筋秀逗的阮棉。
“棉棉,棉棉,扭到脚了是不是?”
我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那样子比黄鼠狼晒太阳还狼狈吧。心里暗自吐槽:本来换了漂亮衣服擦了精致香水,装一把白富美出来接机,这一摔瞬间破功,保不齐被人家路人甲乙丙丁当女屌丝撒野拍下来传微博了呢!
我已经太久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自从小星星走了以后。
我自嘲地笑笑,爬起身来往两米之外的阮棉那去:“棉棉,你没摔倒吧?”
单手一撑身子,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掉出去一样。我的左手不听使唤,伴随着脱力而来的,还有那七荤八素的疼痛灼烧之感!
低下头,我只看到左肩窝有一处不明所以的小孔,大概只有话梅那么大?汩汩的血流沿着自己雪白的手臂一路不止!
我中枪了?从背后打来,贯穿肩窝,然后嵌进了阮棉的眉心!
“棉棉!!”
我脱着满地的血迹,撕心裂肺地向着两米外已经很久都不动的女人身边奋力的爬:“棉棉——不要啊!”
阮棉的脸上僵着莫可名状的表情,眼睛是睁大的。眉心的子弹穿了进去,只有铺天盖地的鲜血染透了她和她身下的地砖。
我脱力地躺倒在地上,从来没想过中枪原来是这么痛的。痛的无法呼吸,却还有力气思考——
我还想要跟你去泡吧,去逛街,去走在时尚繁华的步行街花痴地看帅哥,我还承诺过——让你给我的儿子当干妈呢!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我用力地眨着眼睛,只能看到视线范围内那一点点空间,慌乱的救护人员,警察,担架,叫嚣声不绝于耳。
我也判断不出身上的伤是否致命,耳边嗡嗡隆隆,都是血流出身体的声音。
棉棉……不要……
————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极度敏感的消毒水味中苏醒。左肩上撕裂般的剧痛让她不由自主地往下倒。吃痛让我从混沌中集中了思路:
去机场接阮棉,然后她抱着自己打闹……再然后……突然就摔倒了…
“棉棉……棉棉!”我掀开被子就下床,手臂上被输液管子扯了一下。才看到那上面分别吊着血浆和药液——我还在输血么?难怪整个人都虚弱不堪!
可是我什么也顾不得了,伸手拔掉了输液管,光着脚就要往门外冲——
这里是哪,发生了什么,是谁带自己来的都不重要。我要找到阮棉!
“你不能乱动!”房门被骤然推开,两个白大卦的医护人员一下子架住我:“纪小姐,你先躺下!”
“放开我!棉棉在哪?你们是谁啊——放开啊!”我哭叫踢打着,仿佛要用尽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
手臂上猛然一阵刺痛,我看到那医生在自己手上注射一剂,应该是镇定剂之类的东西吧。
我就像一只被戳了好几刀的皮球,只能任由他们把自己扔回到床上。口中喃语着,泪水无声地滑下。
“你们下去吧。”门外传来脚步响,低沉的男声让我觉得很陌生。
“是,温先生。”两侧医生退去,我胡乱地抹去脸上模糊的泪痕:“温之言!”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的床前,黑色的西装,笔挺的身姿,但是他——
温之言,他终于,肯来见我了么?
“晓萝……”
他轻轻叫了我的名字,而下一秒,我抓起手边的枕头,连着自己的鲜血一并飞甩出去。
“温之言,你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我已经躲到这里了,我已经什么都不要了。
为什么,你们究竟是谁,究竟在干什么?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我在这里小半年,也有人会追求我,什么年龄段的男人都有。他们都说我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特别适合娶回家。
我只能沉默着笑笑。
这一生,我的心已经被那两个男人占得满满,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所以,如果收到告白,我会笑着委婉拒绝。如果收到玫瑰花,我就轻轻把它们洒落在院子里。如果收到礼物,我会原地址退回去。
我打定主意用我后半生的佛系,只想与这两个孩子相依为命。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发生这样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