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元旦了，但那孩子一身破旧的小衫看起来十分单薄，我心里十足难受。
“大酬宾！只要五十块！”
小男孩一咧嘴，露出一颗小虎牙，两个大酒窝。
“我来吧。”萧陌抬手，试图制止我往外掏钱夹的动作。
然而我噗嗤一笑，赶紧摇头：“不不不，人家小弟弟都说了，这不是花，是涮菜嘛。既然我请你吃饭，加菜哪有你付钱的道理。”
说着，我拿出钱夹，抽了一张一百的。
“别找了，早点回家吧。”
男孩眼睛一亮，立刻给我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谢谢！谢谢姐姐！人美心善，你一定能找到个又有钱又帅气的好男人的！”
说完，他一把抓起我放在桌上的钱包，拔腿就跑！
我当时就傻眼了——
萧陌率先回过神，起身推开桌子追上去。
“站住！”
那孩子虽然机灵，但奔跑的速度怎能跟萧陌这样的练家子成人比？
更可怜的是，这还没等被抓到呢，孩子自己倒是心虚脚软，扑通摔了个大跟头。
我跟上去，萧陌这会儿已经把男孩拎在手里了。在周围人的议论和目光中，萧陌给我递了个眼色，两人把孩子带到旁边的一个胡同里。
路灯昏暗，寒夜瑟瑟。
男孩一脸惶恐地看着两人，脏兮兮的小手里还攥着我的钱包。
“你们要……要打我么？别，别打脸行么？等我长大了，还要靠脸吃饭呢！”
我看了眼萧陌，微微摇头叹气。
我走向孩子，伸了一只手给他，意思是让他把钱包还给我。
然而男孩真以为我要揍他，吓得赶紧抱头蹲下身。
这一蹲下，头顶脏兮兮的假发套掉了下来。
露出一头齐耳短发，上面还有两个红色的小发卡子。
我倒吸一口冷气，同萧陌面面相觑。
是女孩子？！
小豆芽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一碗热干面，冲着面前的我和萧陌重重打了个饱嗝。
“谢谢哈！其实我也没想偷嘛——”
我还没有从她的名字里反过神来。
小豆芽，小豆丁，小星星……我感觉自己最近怎么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就算是跟一个个孤儿们扯不清关系了。
萧陌皱了皱眉，打断她的话：“你那不叫偷，叫抢。”
小豆芽鸡贼地看了萧陌一眼：“什么呀？说那么难听干嘛，我那是借！江湖救急，谁还没个难处？等我弟弟病好了，再还你就是呗。”
“你还有弟弟？”坐在一旁的我眉头微挑，唏嘘一声。
“是啊，他叫小豆包。今年四岁半了。我弟弟身体不好，总是发烧。”
我：“……”
得了，本来就记不住，又来个小豆包，更混乱了。
萧陌问她：
“你们父母呢？”
“爹早死了。”小豆芽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娘带着我和弟弟改嫁了个五大三粗的屠夫，整天除了喝酒就是打人，日子过得生不如死的。于是没两年，娘跟他家学徒的一个小白脸私奔了。我那后爹变本加厉把气撒我和弟身上，天天往死里打，后来还想强-暴我！于是我拿了把剔骨刀把他*剁了，然后带我弟逃了出来。”
十二岁的女孩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经历，早已麻木了人情冷暖的脸上没有丝毫异样的表情。
那一刻，我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的。叹了口气，又问：“那你家就没别的亲人了？”
“我娘那边不知道，听以前村里的人说，她本来就是买来的媳妇。估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我爹那边就更没活人了。当初村子遭天灾，一夜之间十几户人都给埋泥石流里了。赶巧那天娘带我和弟弟出来赶集，全村就剩我们仨活着了。”
“泥石流？”
萧陌皱了皱眉：“听你的口音，也不像是西南山区的。怎么会有泥石流灾害？”
“我不是西南的。我是裕乡人，离这儿有七百多里。”小豆芽说，“其实什么泥石流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我们村特别穷，属于家家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剩下那个就得在床上光屁股的那种。主要是土地也不好，河流又少，有点能耐的都搬走了，就剩老弱妇孺。我亲爹是个瘸子，也讨不了什么好生活，就在那山里打打野味种点土豆过活。后来听说几年前有个什么开发商的大老板来，说咱家那是宝地，有金矿啥啥的。让我们挨家挨户帮他挖矿淘金，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发生了个大地震还是泥石流的，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埋了。”
小豆芽说，那年她也就才不到六岁，弟弟才百天。妈妈领着她，背着弟弟去十二公里外的集市上换鸡蛋。
再回家的时候，村子都平了。
“当然这都是听我娘后来陆陆续续说的。我那时还小，也记不清了。娘说，老天爷让我们娘仨活下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我觉得这样也挺好，这七八年过去了，我和我弟的命都是赚到的。不亏！”
看着我和萧陌听的认真，小豆芽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了一副讨好的脸——
“我说，你们就是当听书的，也该给点茶水钱吧？我这讲的嗓子都冒烟了。”
我叹了口气，翻开自己的钱包，将里面仅有的七百块钱一股脑推给小豆芽。
“给弟弟买点好吃的。等身体好了，去找个福利机构吧。那里至少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你和你弟弟还是应该去上学的，将来——”
“得了吧！”小豆芽一脸世故地数了数钱，丢给我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什么叫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就连幼儿园都各种性侵和虐童，你们觉得福利院会怎样？我这样自食其力挺好的，扮成小男孩，也没人打我主意。”
小豆芽是很漂亮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十分标致。
如果不是饱经风霜的皮肤没了孩子的细嫩，她的颜值该是不输于大部分同龄孩子。
说完，小豆芽咕溜溜的小眼睛一转，似乎对眼前的钞票数量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姐姐，你就这几百块啊？真是的，请人出来吃饭也不多带些。”
萧陌扶额，掏出自己的钱夹，取出里面仅剩的十来张钞票。
“小豆芽，现在都是手机支付，谁也不会带那么多现金的。叔叔也只有这一千多，你先拿去吧。”
本来以为小豆芽会跳起来感激一番，没想到这鸡贼的小丫头突然撩起褂子，翻出里面的一个二维码！
“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扫码支付的！这是我隔壁便利店大婶家的二维码，我和我弟每个月都在她那拿生活用品，月结。大叔你先赞助了几千块呗？直接打给她，我和我弟就可以半年不用交生活费了！”
我：“……”
萧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