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鸿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简单,平静。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偶尔质疑自己的后半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萧元一和秦巧英从大洋彼岸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老样子的嘱咐和念叨——
“鸿渐,别总管那个破公司了,回来跟爸妈在一起吧?或者,找个好人家的姑娘。”
萧鸿渐习惯了充耳不闻的沉默,只是父母年纪都大了,他把沉默当成了一种孝顺。
今夜注定失眠,盯着手机,他觉得心里某个特别*的角落,有点发烫。
忍不住发出去一条消息。
给君越怡。【我今天想说的是,手凉的人是因为肾脾虚。】君越怡正坐在车里,从阿泰手里接过一把砍刀,擦得铮亮。
低头砍刀萧鸿渐的消息,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隐形眼镜都笑掉了。暗暗嘲了一句直男癌,她用纤长的指甲噼里啪啦打过去一句。【明天起,喝枸杞不喝咖啡】额。
第一天上班就给人家留下了一个蛮不讲理的坏老板印象,萧鸿渐多少是有点懊恼的。【好,明天我给你泡养生茶。】捏着屏幕,萧鸿渐刚想输入晚安——又犹豫着要不要在后面带个可爱的表情过去呢?还是只说一个晚安就好?他好像,很不擅长对任何女人用讨好的方式来搭讪吧?只有十七岁的男孩才会纠结的事,远远不止二十七岁的他,想想都觉得*!然而就在这时,一通电话直接甩了进来,直接切掉了微信的页面。看着通讯录里的备注,萧鸿渐深吸一口气。
“鸿渐哥,睡了没有啊?”
电话那端,是个甜甜的女孩子的声音。
“还没呢,小梦你有事?”
“哈哈,我要毕业了,下周就准备去叶城找你。鸿渐哥,你想不想我啊?你带我当大明星好不好?”“小梦,我记得你学的是文秘专业吧?”萧鸿渐记得唐笑梦三年前参加的高考,成绩一般,刚够外省一个三本的线。那笔高额的学费,还是自己掏的腰包。
“回头我问问朋友,给你挑个行政类文员的岗位。女孩子还是轻松稳定一点好。”
“鸿渐哥,我不想当文秘。难道你觉得我不够漂亮么?”讲到这里,唐笑梦在电话那端撒起娇来,“反正我是要去找你的,我不管,你要是不答应,我找我二叔去——”
萧鸿渐:“……”
唐笑梦是唐斌的侄女,唐韵的堂妹。
甄珠走了以后,唐斌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每天只抱着马铃薯,连门都不太出了。
萧鸿渐知道,甄珠临走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唐斌。
所以这些年,都是他在唐斌身边照应着。
也因此知道唐斌还有个兄长,早些年夫妻两个先后过世了,只留下一个还在上高中的侄女。
萧鸿渐想,或许,自己真的没有办法放着她不管。
唐笑梦的确长得漂亮,她和唐韵都取父母的优点。
但是比起唐韵,她的美丽里透着些心思,也透着些侵略和野心。
萧鸿渐不希望她走这条路,因为每次看到她,多少会想起甄珠和唐韵。想到这里,萧鸿渐叹了口气:“我不是说觉得你不行,而是这个行当真的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的。”
原以为小梦还能听上几句劝说,没想到到了后面,电话那端就只剩下抽泣和哽咽了。
萧鸿渐心里一软:“小梦,小梦你怎么了?”
“鸿渐哥,你......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你要过新的生活了是不是,不想再管我,不想再管我二叔了是不是?”
萧鸿渐:“……”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以前萧鸿渐一直觉得自己可牛逼了,真的。什么都能抗,什么都能挺。欠甄珠和唐韵的这条命,哗啦啦的,就好像只有鲜红的钞票才能洗刷鲜血的铺天盖地。其实有些话,要说出口不过也就是捡日不如撞日的事儿。深吸一口气,萧鸿渐的左手不由自主地去摸烟。他一紧张就犯瘾。
“小梦,我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的公司运作的并不好。已经亏损好久了……”
这些年,唐斌的生活费,疗养费,还有孤儿院的开销,各种压力,已经让他快要穿不透气了。
他不是不想管,只是不想再给自己增加难度。
唐笑梦是唐韵的亲人,他怎么可能再让这个女孩往这潭浑水里扎呢?
并且,他不是看不出来,唐笑梦对他多少是有点意思的。
萧鸿渐又安慰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然而,另一通电话却立刻打了进来。“越怡?你……”
“我没事。只是看到你的微信页面上一直停留在‘正在输入’上,想问问你,说句晚安要犹豫那么久么?”
萧鸿渐:“……”摸了摸有点发烧的脸颊,萧鸿渐呵呵笑着解释了说,是因为突然有电话切进来了。
“哈,这么说,我有点自作多情了?医学表明,百分之九十的人失眠,是因为他们一直在纠结该跟谁说晚安。”
君越怡倚在最色包房的沙发里,正从阿泰手里接过一条白色的毛巾,擦拭着手上的鲜血。
不是她的血,她只是觉得有点脏。
没等到萧鸿渐最后的回复之前,君越怡连打打杀杀都不怎么痛快。
“我……哈哈哈,我失眠是因为一直在想,明天该怎么对付王胖子——”
“那你想到了么?”
萧鸿渐夹着电话,声音难以自持地愉悦了起来:“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把他那些猫腻透露给文豪影视的刘总呢?这死胖子一箭双雕吃两家,捧了自己小情人的同时,还把刘氏父子蒙在鼓里当枪使唤。他里外赚钱赚色还赚人情!刘正豪做到今天这个程度,两手也不一定都是雪白的。虽然这几年一直做的都是光明生意。但要是知道自己家的傻儿子被人这么耍……你说会不会把胖子给卸了啊?噫,想想就觉得好期待呢!”
君越怡沉默。只有淡淡的呼吸声在两人的话筒之间此起彼伏。
萧鸿渐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解释说:“我,呵呵我说笑的。你可别被我阴暗的内心吓到了,明天真不敢来上班了哈。”
“晚安吧。”
“嗯,晚安。”推开面前已经凉透了的半盒炒饭,君越怡从沙发上挺起身来。看看时间,她瞄了一眼身边的阿泰:“差不多了吧?我可不打算留他们在这high到天亮。”
“是。”
***
半小时前,隔壁V包房内。灯色欢暗。
“刘总,来!这一杯得我敬你。祝咱们,合作愉快!”
王东尼五短的手指拖着高脚杯先干为敬,觥筹里猩红的酒水淡淡,倒映着他一张脑满肠肥的大脸。
“王老弟就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了,”刘正豪摆摆手,“我家那个管不住的傻儿子啊,真是一点不争气。一天天的净给我惹祸。
幸亏王老弟的提醒,先拍了些照。否则那女的真要是不依不饶,也是够头疼的了。”
“哪里哪里,您家公子还年轻,将来肯定是大有作为嘛。只不过经验尚浅,又血气方刚的,难免着了人家的道儿。这娱乐圈的水,太他妈深了,您说是不是?”
“可不是么!白条鸡进来花孔雀出去,哈,说的不就是这帮小鸡小鸭?王老弟啊,以后我们合作的长久了,你可得给兄弟我多盯着点。”
“放心放心,这次小欣的事怎么摆的,咱下回一样摆得平。来呀,给刘总满上!
”
侍应生把KTV屏幕点开了,再然后——画面直接就切换成不堪而幕的震撼全景图!刘正豪越看脸色越沉,尤其当王胖子得意洋洋说到‘刘正豪这个老傻逼,根本就想不到让俑开水烫伤小欣的服务生是我派去的,还在家苦咧咧地训儿子呢’时——王东尼当场一身冷汗泄出了酒气,甚至想要扑上屏幕去堵自己跟summer夸夸其谈的嘴!
“急什么呀王老弟,你刚刚不是说,要献个丑么?”刘正豪绿了绿脸。大手一挥,两个保镖上前就把王东尼给按住了。按得跟个脱水的王八似的。
“哪丑啊?我瞅着这皮肤可挺白的。”端起红酒杯,刘正豪手腕一抖。哗啦啦地倒下来,淋了胖子一头,“人家都说胖子憨厚,愿意跟胖子交朋友,做生意。你可真是个例外啊。”
“刘总……刘总这……”王胖子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脸颊冷汗滚滚,“你……你别听我瞎说的,我那都是乱说,都是哄小姑娘的!小欣的事其实是个意外,我那是吹牛逼的!真的,就我这点斤两,哪敢去算计刘公子啊?!”
“王老弟呀,你要是想照顾弟妹,直接跟我提不就成了?区区一个B角,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这些年,你兜转在星尚这里,没少往自己的钱包里抓吧?我刘某人可不曾挡过你一丁点儿的财路。说起我那儿子,貌似是蠢了点。脑子里没你这么多花花浆子,肚子里没你这么多花花肠子。”说着,刘正豪蹲下身子。近距离盯着王胖子那张泪涕横流又混合着红酒的脸。“不如,拆几斤油水下来,给我家傻儿子补补脑子?打!往死里打!”
“刘总!这是最色啊!”王胖子双手抱头,杀猪一样惨叫道:“这是最色,是以前云三爷的地盘,你不能动手啊!”
“云三爷?”刘正豪打了个响指,夜场值班经理恭恭敬敬地进来。先鞠一躬,那经理面带微笑道:“刘总有何吩咐?”
“我要在这揍人,问问云三爷的千金大小姐,咱们有什么规矩?”
经理呵呵道:“哦,君小姐吩咐,不要吵到隔壁包房的客人就好。另外,地毯清洗费,如果也可以算在您的账上的话,那就更好了。”
“关门!”刘正豪一挥手,胖子高八度的一声惨叫硬生生被塞回隔音墙。君越怡带着阿泰进来的时候,王胖子正仰面朝天躺着,哼哼唧唧的。伴随着屏幕上滚动播放的不可描述视频,恐怕这‘三分钟的记录’,将成为他这辈子最辉煌的历史了!
君越怡穿了一件雪白的女式西装,头发梳的高高,脸上依然做了成熟的特效妆容。
手里拎着一把三尺长的西瓜刀。
她可有段时间没有亲自砍了,今天,不如就拿这个王东尼练练手吧。
欺负萧鸿渐的人?她怎能饶过呢?
“脏了君大小姐的场,得罪了。”刘正豪朗声道。
“不必客气,最色本来就是给大家找乐子的地方。揍人也是一种缓解压力,发泄情绪的好方式。”君越怡抚掌笑说。
“哈哈哈,没想到君大小姐女中豪杰,还是个这么幽默的人?幽默的人好!做事坦荡,放心!”
“那,刘总愿不愿意跟我这么幽默的人合作呢?”君越怡坐上阿泰推过来的单人沙发。侧脸一转,半个轮廓清晰地打在身后的屏风上。刘正豪洗手了好些年,一时迷惑在君越怡的迷之气场之下。现在,都流行这么清秀端庄的人来控场子了么?他一定是遇到了假夜店老大。
“文豪影视这些年的运营方向,你我心知肚明。炒热了IP赚满了衣钵,从不会为那些送往迎来的艺人们,投资更长远的平台发展。但您不爱做的事,不表示没有人爱做。一条大路人人走,像星尚文娱这样的小公司,有自己的小梦想。您给抬个贵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