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于桃的眼睛,她坚毅而冷静的眸子里,倒映着我更加坚毅而冷静的神情。
我的一生中遭遇过太多的抉择,每一次都是比死更恐惧,比活着更艰难的拷问。
我早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
面对任何一种结果,都无问对错,
这是我唯一能对自己的负责。
我说,救顾青裴。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个只有点滴声和仪器哒哒响的封闭空间里。
我相信‘救顾青裴’这四个字,一定像极了穿透灵魂的音籁。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于桃,最后竟在唇角牵起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我说,救顾青裴。
我陪萧陌一起死。
如果不是门后突然传来陆战霆那不合时宜的笑声,我甚至都能听到自己脑海里悲壮的BGM了。
“哈哈哈!阿桃你输了,给钱给钱!”
“我怎么输了?你也不算赢啊!”
“你废话,你说的是救萧陌,我说的是她两个都不肯放弃。宁可自己死。”
陆战霆眯着那一双桃花眼,笑得极其不厚道。看向一脸懵逼的我,他用修长的手指点着我的肩膀,说:“话说,你觉得呢?晓萝。我的答案至少还有一个部分贴近真实答案,而桃子说得却跟你的决定正好相反,你说,应该算谁赢比较合理?”
我的大脑嗡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下一秒,我抬起冻伤麻木的手臂,直接把陆战霆给挥一边去了!
“陆战霆!他们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
泪水崩开我脸颊上冻伤的开口,火辣辣的疼。
于桃见状立刻扑身过来扶住我——
“晓萝你别激动,哎,都是你这个没轻没重的!不要吓唬她啦!”
于桃扭头,狠狠嗔怪陆战霆。
后者抓了一把头发,脸上的笑容略显尴尬:“我这也是为了萧陌嘛。女人心海底针嘛,表面上跟萧陌爱得要死要活的,谁知道心里还有没有前夫?就像你一样,当初不也跟我如胶似漆的,一转头就被萧陌给拿下了?”
“陆战霆你是不是几日不打上房揭瓦了!”
于桃脸都气红了,那架势多半下一秒就要拔枪了似的。
而我哪里还有心情看这两位插科打诨?我一手揪住于桃的手腕,另一手几乎要掐进了陆战霆的肩膀。
“你们给我说清楚,他们到底怎么了!”
“放心啦,都活着的。”
陆战霆被我掐得咬牙切齿,狠狠挣脱开来,才笑眯眯地坐回到我的床边。
“只不过你刚才的那个答案,真是完美得让我刮目相看。我刚刚就在想,如果我想跟你在一起,得用个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你放弃那两个根深蒂固的男人?”
于桃瞄了陆战霆一眼:“要么,你考虑变个性?我觉得晓萝这辈子怕是已经快对男人没兴趣了。”
陆战霆:“那你对男人还有兴趣没?你看萧陌是肯定不可能的了,什么时候再回头吃我这棵嫩草啊?”
我:“……”
一把拽开手背上的输液管,我死死压着静脉针孔,不敢让一滴血做无谓的浪费。
实在没有心情听这两人废话下去,我跳下地,便往外跑。
可是膝盖下异样的麻木简直让我惊呆了,我整个人往地上一跪——
扑通!
摔得如是结实。
“晓萝!”
陆战霆一把抱住我:“你干什么啊!好不容易才苏醒的,你打算把自己再摔晕么。”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我要见萧陌。”
“他还没醒呢!你急什么啦!我们好不容易才给救出来的,就算不用你说,三爷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他死好不好?”
于桃也跟着凑过来,劝我:“晓萝你别急,前面是我们不好,是我们玩笑开大了。他们两个没事了,真的,你的血液里提取出了抗原。萧陌已经顺利度过了危险期。还有顾青裴,你知道还好在外面那么冷的温度下,割腕凝固的很快,他没达到致命的失血程度。你先起来,我带你去看他们!”
从进门到现在,这两只总算是说上几句我爱听的人话了。
知道萧陌和顾青裴还好,我两耳嗡一声,仿佛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断了线似的。
本来就支撑在半空中的身子像是一下子没了着落。
再次跌回原地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我的腿——
“我的腿怎么回事!”
我伸手摸着两只绑着绷带的膝盖,无论捶打还是*,都毫无反应。
“是冻伤啦,不要紧的。”
陆战霆一边安慰我,一边将我抱起来放回病床上。
这时候,门外进来个护士。
于桃对人家吩咐说,劳驾拿个轮椅过来。
他们都知道,我见不到萧陌是绝对没可能乖乖躺回床上去的。
我跑进萧陌的病房,大夫还在仪器前抄什么病例。他不认识我,于是淡淡瞄了我一眼,说,病人才刚刚苏醒。让我不要打扰他太久。
萧陌醒了?
这是我和陆战霆都意料之外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在胸腔里膨胀着,我发觉自己似乎又要掉下泪水来了。
我绕到萧陌床前,先确认他眼睛里的光有没有失忆。
还好只是有点飘忽涣散,却依然有我最熟悉的神态。
我看到他在盯我身上,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赶紧攥着他的手急着说:“我没事萧陌!我都好,一切都好,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还有顾……顾青裴……”
“他还不能说话。”
医生扶了扶眼镜,对我说:“他的肺部有感染,虽然已经用了抗原药物,但现在还要借助呼吸机。”
我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陆战霆。
后者会意,摸了摸头发,表示自己又多余了是不是?
“行,你们慢慢聊,不能说话就用哑语也一样。我去帮你看看你的另一个男人哈!”
这个陆战霆,不说话会有人把他当哑巴么!
陆战霆走了以后,我挪着轮椅冲到萧陌的病床前。
我语无伦次地哽住声音,同时将一只手握在他满是绷带的手掌上。
“萧陌,我们没事了……都没事了。”
然后我看到萧陌猛地呛咳一声,应该是没忍住想要发声,却不能够所致。
但是他一咳嗽整个仪器就都颤动,我吓坏了,想要去喊医生,却被他伸手拉住了。
他微阖着眼睛,冲我摆了下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说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拿?
他摇头,一边伸手摸我的脸颊,一边摆了个轻轻的口型。
我看得出来,他在问我疼不疼?
我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直接滴在他手上了。我咬着唇摇头:“不疼,我一点都不疼!
你快点好起来行么?那些事,顾青裴都告诉我了。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一声不响就离开你。我不知道……你会为了我做那么危险的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去试药啊!”
萧陌的食指微微在我掌心游动,我以为他是太感动了,想给我画个爱心什么的。
然而这笔画太复杂了,我分辨了老半天才看出来,是一个‘爱’字!
这就是他的回答么?
我哭着哭着就笑了,然后伏在他手臂上,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输液管和各种仪器线路。
我说对不起,你我觉得我真的没有资格被你这么疼爱。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我一个人,就成为我肆无忌惮去伤害别人的理由。却只有你,是从一开始就是那么坚定地想要跟我在一起的啊。
我应该相信你爱我,相信你会好好照顾我和我的小星星。
我已经知道了这一切,我愿意跟你一起承担下去。
然后我就看到他一巴掌把我泪涕横流的脸给推一边去了,并从床头柜上随手摸了医生刚刚抄病例留下的水笔。直接在雪白的床单上写着【纪晓萝你烦死了,我很痛,叫医生给我上麻醉!!!】
三个感叹号……我去!
这半天我才终于弄明白,他几次想要打断我的话,眼睛盯着的,其实是站在我身后的医生。
而医生似乎也很想上来,欲言又止了好久,都被我自顾自的陈情给压得说不出话。
我:“……”
然后我看到萧陌又写了几个字【我死不了,你快回去躺着,身上都是绷带,伤得也不轻是不是?】
我摇头:“我真的没事,都是皮外伤,我……萧陌,我想你。”
【我也是】
看着他歪歪扭扭的字,我鼻子又一酸,轻轻碰了碰他苍白的脸颊:“萧陌,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好不容易才遇到你不能还嘴的机会,我应该趁机好好利用的……可是……”
可是我眼看着他这么遭罪的样子,除了内疚和心疼,哪里还能挤得出揶揄的玩笑?
【别说了,我都明白。】
我抹着泪花点头:“恩恩,那我先去——
然而一抬头看到他眉头紧皱,好像挺难受的。
“你……你要不要紧,医生!”
我赶紧把路让出来,医生一脸懵逼地挤进去,挑了挑输液瓶子上面的刻度。
可能是加大了麻醉的计量,我看到萧陌脸上的表情终于舒缓了几分。
他抬起手腕,在床单上又写了一行字。
【没事,肺里插管子,每次呼吸都像踩钢丝】
看他还能开玩笑,我破涕为笑。我说萧陌,咱们把这个床单跟医院买了吧,回去做个纪念。
【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