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嘶鸣一声,马车戛然而止!
严锦宁的心跳的猛然一悬,然则还不及她做出反应,外面已经有人一把拉开了车门。
眼前的光芒大盛,四个手持兵刃的黑衣人虎视眈眈。
严锦宁皱眉,也不试图多说什么。
那几人对望一眼,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严锦宁往后缩去。
同时,那黑衣人中已经有人举剑刺来。
剑锋雪亮,带着冰冷的杀气扑面。
严锦宁心底一寒,才要闭眼受死,忽而听得外面冷风呼啸,一片乱箭之声。
“有人偷袭!”一个黑衣人低吼,同时挥剑抵挡。
几个人原定的计划被打乱,正在迟疑间,右边一排的屋脊后已经有七八名灰袍蒙面人跃下,手持兵刃,飞快的围拢过来,从身法和动作上看,个顶个都是一流高手。
“他们来者不善,不必管他们,完成任务要紧!”有人低声命令。
说话间,堵在车厢门口的黑衣人再度举剑。
严锦宁微微皱眉,恰在此时,外面又听有冷箭声袭来。
生死关头,那黑衣人迫于无奈,只能暂且挥剑阻挡,但也只是这一来一去的功夫,灰衣人的包围圈已经无限缩小到了眼前。
四个黑衣人,转瞬一死一伤。
眼见着在劫难逃,靠近马车的那人突然跳上车,一把将严锦宁拉过去,横剑压在她颈边。
以严锦宁的力道,根本就无从抗衡。
那人将她推下马车,冷冷道:“全部退后,否则我当场杀了她!”
几个灰衣人严阵以待,却是谁都没有退。
场面僵持,只是虽然他们算是人多势众,可严锦宁被挟持,他们到底也不敢轻举妄动。
严锦宁有点拿不准眼前的情况,头一次觉得在这样的局面面前,她的脑子好像有点不够使了。
那黑衣人的态度强横,拿她做挡箭牌,横冲直撞就要往外闯。
灰衣人却居然执意不肯相让,为首一人突然闪电出手,却居然是主动出手抢人的。
那黑衣人大为意外,本来信誓旦旦说要杀人的,此时居然本能的护着严锦宁,就要将她带开。
对面的灰衣人眼底有明亮的锋芒一闪,那一点光芒,锐利如刀,如有实质。
严锦宁微怔,没来由的,心里突然打了个哆嗦。
那黑衣人一把将她往身后甩开,仓促之下,却暴露了自己的弱点,那灰衣人一柄短刀掷出,正中他背心。他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往前一个踉跄,却用了最后的力气,又将严锦宁往前推了一把。
严锦宁始料未及,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了几步回头,正见到那黑衣人轰然倒地的一幕。
后面的灰衣人却是姿态从容,踩过那人的尸身,再度朝她走来。
严锦宁严密戒备,慌乱中目光胡乱一瞥,刚好看到旁边的屋顶上,黑袍猎猎,站着一个人。
那人负手而立,逆着光,脸上寒铁面具反射出森冷的光芒来,却赫然。
竟是应该已经返回南月的夜帝,夜倾华!
夜倾华居高临下。
严锦宁突然不知道何其何从。
他对严家绝对是有所图谋的,这种情况下,之前的黑衣人就应该是夜倾华的手下了,严锦宁看得清楚,夜倾华的原意,似乎就是想用刺杀她来引这些灰衣人现身,而她又是真的几乎死在他的算计之下的。
这一刻,她心里防备至深,咬牙看了眼那个正在朝她走过来的灰衣人。
这种情况下,这灰衣人的步调举止都依旧从容,甚至透着几分高贵的优雅。
他朝她走来,严锦宁看着他的眼睛,冥冥之中,脚步却微微后撤,在他向她探手出来的瞬间,忽而侧身避开了。
灰衣人的眉头隐约一皱,就听高处的夜倾华发出嘲讽的一声冷笑。
那灰衣人这才意外的开口,沉声道:“过来!”
语气低沉,微微的,却有点醇厚的感觉,倒是不叫人生厌的。
严锦宁咬着嘴唇,仍旧是神色戒备的看着他。
那灰袍人的眉头越皱越紧,再次探出手来拉她,她却再次防备的避开了。
这时候,高处的夜倾华忽而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严锦宁身后两丈开外的地方。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局面,道:“严二小姐一向都识时务,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此时上前一步,不如考虑后退两步,到朕这边来!”
严锦宁回头看他一眼。
他就笑了,继续诱导道:“你对朕有救命之恩,就算只是为了报恩,还担心朕会为难你么?”
说话间,对面那人却是不屑的冷笑道:“夜帝陛下,你这样诓骗小女子也不觉得脸红吗?你是不会为难她,却能用她来为难别人!”
夜倾华但笑不语,只是姿态高傲的负手而立。
那人这时候也终于懒得再隐藏,落下蒙面的灰布,出人意料,展露人前的却是一张倾城绝艳的俊美容颜。
凤目微挑,鼻梁高耸,右侧眉尾一点朱砂,有种邪魅的阴柔味道。
虽然前后两世一共也没见过这人几次,严锦宁却认得。
这人,就是她家大哥严锦添!
其实从他探手来拉她的那一瞬间,她已经凭那种感觉认出他来了。
既然撂了底,严锦添也不再隐藏,直接砍向了她,命令道:“还不过来?”说着,他又再度看向了夜倾华,语气冰凉道:“你和司徒渊勾结,演了这一场双簧,算计我们严家,为的不过就是引我现身。现在如你意所愿,我回来见你,你要做什么,不妨摆明了立场说明白了。”
“呵。”夜倾华由喉咙深处暴发出一声沙哑的浅笑,随后也是冷冷道:“就算二小姐本是妾室所生,又占尽了严谅的宠爱,可你们就算同父异母,那也是亲兄妹。冯氏妇人之见,容不下她也就算了,你这个做哥哥的,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试图诓骗她,难道就不觉得理亏?是啊!朕就是和昭王里应外合,要挖坑给你跳的,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此时也非空穴来风,那是因为十六年前,严谅在琼州之外落井下石,害了我母亲和无数族人惨死,现在他人虽然不在了,父债子偿,我就算是要你们严氏满门为我母亲抵命,这也不为过吧?何况你现在要严二小姐过去是为了什么目的?”
严锦添没有辩解,但是文言,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夜倾华顿了下,又继续,“年前赵王世子说是去江北赵王的封地,实际上却是去拉拢了江北大营的驻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整个皇城应该尽数落入昭王之手了吧?你来和朕抢夺二小姐,为的不过就是用她来威胁昭王,逼迫他妥协让步!”
严锦宁的心头巨震。
严锦添却并未理会夜倾华,仍是对严锦宁道:“如今京城之内马上就将大乱,你是个聪明的丫头,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你该懂得,如果严家没了,这天下也再无你的立足之处,别傻了,还不过来。”
就算司徒渊想护着她,可是一个没了家族庇护的女子,将来又怎么能够在他身边立足?
严锦添的话,是有道理的,并非完全的诓骗她。
严锦宁静默的与他对视。
三个人,都是耐性很好的谁也没说话。
远处有杂乱的脚步声飞快的逼近,声势浩大。
严锦添和夜倾华似乎都有些意外,不约而同的皱了眉头。
严锦添终于忍不住,再次说道:“宁儿!过来!”
严锦宁还没说话,就听夜倾华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这个时间,昭王殿下不该是人在皇城,与您的父亲兄长们纠缠,掌控大局吗?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严锦宁脑中思绪突然空白了一瞬,正要失神,严锦添已经先发制人,抬手往她肩膀上抓去。
他真要动手,严锦宁根本无计可施,只能束手就擒,但夜倾华却对严锦添一直防备,当机立断的抬手一隔。
严锦添一手抓空,正好抓在夜倾华腕上。
两个人,针锋相对,各自的目光相撞,都有杀气沸腾。
这时候严锦宁才有时间回头。
这条街道很长,司徒渊驭马站在路口,大批重甲士兵将街道两侧封死了。
严锦宁不能看得太过分明他的表情和眼神,只是看着他突然出现的身影,心绪复杂。
“锦宁!”这边严锦添被夜倾华缠住,怒声喝她。
远处就听司徒渊道:“夜倾华,你知道本王要的是什么,你让她过来,横竖今天这城里会乱上一阵子,这里和严家发生的事,本王就当看不见。”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让步,毕竟如果能在这里拿下夜倾华的话,是极有可能将南月一国收入囊中的。
就是夜倾华也很有些意外。
司徒渊却不管他,目光径自落在严锦宁身上道:“宁儿。你过来!”
是和严锦添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语气并不温柔缱绻,落在耳朵里,却莫名的叫人觉得心安且温暖。
严锦宁几乎没有犹豫,不再管后面纠缠在一起的严锦添和夜倾华,提了裙子就朝巷子口快走而去。
司徒渊策马迎上来,远远的探手出去,严锦宁把手指递到他掌心,被他一把拉上马背。
司徒渊用披风裹了她,两人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春日里暖风袭袭,严锦宁自他怀里抬头,看到他线条刚毅的下巴,有些紧张的问道:“夜倾华说赵王世子是帮你去江北大营借兵了?是真的吗?”
今天跟着司徒渊过来的都不只是他府里的私兵,这点严锦宁看得出来。
司徒渊闻言,只低头看了她一眼,居然是好心情的调侃道:“怎么,你怕我事败,你得要跟着我一起遭殃么?”
说罢,也没等严锦宁回答,他便就又严肃了神情,语气坚定道:“就算你不愿意也没办法了,江北大营的人已经进城了,成王败寇,我都得带着你了。所以你什么也别说,只需要跟着我,等着看这最后的结果就好。”
史书记载,东陵国成明帝三十二年春,睿王司徒铭联合祺贵妃挟持成明帝,意图逼宫夺位,皇后和太子司徒宸护驾,不敌被诛。武威将军严锦添在护卫皇城之战中意外身亡,乱军肆虐,京城多个勋贵之家被株,损失惨重。
千钧一发,最后昭王司徒渊紧急带领江北大营卫队进京,力挽狂澜,历时一天一夜,血洗皇城,将乱党一一铲除。
成明帝惊吓过度,身体大不如前,同年五月,颁圣旨,禅位于嫡子司徒渊。
五月初五,司徒渊登基为帝,号康和,并感念前太傅严谅一家的忠心,同年六月十九,铺就十里红妆迎娶严氏孤女严锦宁为妃。
次年九月,严妃诞下皇长子,帝心大悦,册严氏为后,皇长子为太子,此后经年,六宫无妃,帝后和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