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袍玉带,容颜清俊。
却……
竟然是司徒渊?
这三更半夜的,又是这样的场合,他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而且……
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司徒渊这人并不怎么平易近人,这种情况下一般人见到他,大抵都直接绕道了。
是以听到了脚步声,他也没回头,本以为来人会自动消失的,可是……
她没动。
司徒渊这才不耐烦的转头,看到是她,便也没了脾气。
严锦宁道:“你怎么在这里?”
“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司徒渊道,靠在那柱子上没动,捡起放在旁边的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低头慢慢的品。
严锦宁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
司徒渊这才又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也出来了?”
“那种场合,我不喜欢。”严锦宁道。
司徒渊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唇角,倒是深有同感的点头,“是啊,今日有贵客到访,里面的气氛就更是要压抑拘束许多。”
严锦宁突然想到殿中高坐王座的那位神秘的夜帝,不由的问道:“里面那个……”
“夜倾华?”司徒渊循着她的视线回头往承天殿的方向看了眼,漫不经心道:“咱们东陵国南边的南月国你该听说过,他是南月的帝君,人称夜帝。你是奇怪他为什么能和我父皇平起平坐吧?他……”
他说着,就勾唇笑了笑,飒然点头,“的确是有这个资本的。”
那人是南月的一国之君,只从身份上,这就的确是说得通的,只是……
“南月和咱们朝中以前也有来往吗?怎么以前……”想了想,严锦宁还是觉得奇怪。
不仅仅是之前,就是前世的时候,从现在往后再推三年,她也不记得南月和东陵之间有过什么交集的,可是这一次,南月的帝君怎么亲自来了?
“没有。”司徒渊摇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光,然后又斟了一杯。
“那他这次过来是……”也许是那位夜帝看着实在太神秘了,严锦宁总忍不住的会好奇。
“提前送过来的国书上只是说他对咱们东陵的风土人情感兴趣,想趁着年关来参加庆典,这算是个示好的意思吧。你知道的,你家大哥驻军的琼州以南就是南月的国土了,南月一国在十几年间迅速崛起,甚至几乎能与我朝并肩……和他们之间,那自然还是结交远胜于为敌的。”司徒渊解释。
国家大事,严锦宁以前关注的不多,便就问道:“我以前在书上看过,南月一族的历史也是由来已久的,怎么会在十几年前……那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司徒渊点头,不过因为事不关己,他倒是好心情的笑了笑,强调:“一件大事!”
严锦宁的胃口被他吊起来,就皱眉瞪他。
她平时是太乖太温顺了,难得会有这样真性情流露的时候。
司徒渊瞧见她的模样,就不禁起了玩心,故意逗她道:“想听故事?”
“不能讲吗?”严锦宁倒是没多想,就只当是敏感话题,不好说给她听的。
她从来都懂事,想着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就起身要回去。
司徒渊一愣,伸手从袖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腕。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掌心里的热度惊人,这么用力一拽,严锦宁站不稳,就直接落在了他怀里。
浓厚的酒气扑面,严锦宁的脸刷的一红,立刻就要挣脱。
司徒渊手里拿着酒杯,腾不开手,就只用手臂禁锢住她,她越是挣扎,他便故意的不肯放手。
这面墙壁里面就是众人云集的承天殿,但凡有一个人刚好走出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严锦宁吓坏了,慌张的回头去看他,几乎是带着哭腔道:“子渊,你快放手,会被人看到的。”
她往后仰了头看她,那目光,几乎是带了乞求的神色。
司徒渊的目光俯视下来,对上她的视线就笑了,“你害怕?”
因为带了几分酒意,他的眸光较之往常就更多了几分水波荡漾的真实情绪,那种感觉,仿佛就要让人沉溺进去了一般。
严锦宁满脸通红,慌乱的移开目光不敢和他对视,扯着他的衣襟急得就要哭出来了,只小声的说道:“会被人看见的……”
司徒渊瞧见她的样子,平心而论,他是真的喜欢她的,可就是因为喜欢,便不舍得随便亵渎。
那一瞬间,他其实本来就很糟糕的心情更是瞬间跌入了谷底。
可是,他掩饰的很完美,甚至于完美到严锦宁都没察觉到他今晚其实有些情绪不对。
回廊的这一边鲜有人来,但拐角另一边就有宫女来来回回的传菜,司徒渊于是就松了手。
严锦宁如坐针毡的赶紧起身整理衣物想要离开,司徒渊自己倒了杯酒,侧目瞥了她一眼,以眼神示意道:“不是要听故事吗?坐会儿吧。”
这会儿他的神态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很冷静且随意的自疹字酌。
严锦宁面上还有点烧得慌,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坐下了。
司徒渊开始很缓慢的讲述一个故事,“南月一族的聚居地在南坞山以南的平原,以整个山脉做屏障,得保他族中数百年的安稳。他们的族人世代生活在那里,虽无称霸之心,但那一片土地着实富饶,经常也会引得周边列国觊觎,为了抵御外敌,南月的族人也有组建军队的习惯,并且他们王族的首领并不故步自封,为了带领族人维持那种安逸稳定的生活,文韬武略也都样样修习,一直没出什么乱子。不过一脉相承的王族血统延续下来,总不会是世代不灭的,上一任的南月族长膝下一直无子,是到了天命之年才喜得一女。南月一族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他们的族人淳朴,只信奉血脉,并不介意男女之分。南月族长晚年得女,自然十分欣喜宝贝,这位南月唯一的公主取名烈舞阳,据说是从孩提时候就十分的机敏聪慧,并且巾帼不让须眉,十四岁的时候就带领族人击退过意图染指他们部落财富的外族人,南月的族长甚为骄傲,她的族人对她也十分拥戴信服。可是在十八年前,南月一族却遭受了一场空前的危机……”
严锦宁一直在听着他说,这时候他看过来,她便记起一些事,“西津是在十六年前国破,我之前听父亲说过,当时朝廷还趁乱占了它周边的一些地方,可是西津一国的旧址,现在大部分好像都是被圈入了南月国的版图当中了吧?你说是变故,难道是和西津有关?”
她的才思敏捷,的确也是相当聪慧的。
司徒渊赞赏的露出一个微笑,继续道:“的确是和西津有关,但是西津老皇帝驾崩不久,新旧政权交替之际,国中诸皇子夺位,发生了一场很大的动荡,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但是国库空虚,为了尽快充盈国库,西津皇帝就打起了南月的主意。那时候的烈舞阳不过二十出头,还相当年轻,再加上又是女子,西津的皇帝对她本来就瞧不起,只觉得这是一场很有把握的胜仗,十万大军压境,往南坞山压进。烈舞阳亲自挂帅,带了族人前去抗击。她虽是女子之身,却是王族后裔,气势谋略都很杰出,双方两度交锋之后西津才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厉害之处,军队一度阻滞不前。”
“那一战,西津败了?”司徒渊会对区区一介女子评价如此之高,这还是让严锦宁相当意外的。
司徒渊闻言,就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略带惋惜的摇头,微笑道:“不!烈舞阳败了!”
“咦?”严锦宁一愣,大惑不解。
“以她排兵布阵的手段和谋略,那一战她本是不可能会败的,可是在和西津对抗的战场上,南月国中却出了一位叛将,烈舞阳腹背受敌,败得很惨,并且被身边的人暗算受了重伤,性命不保。”司徒渊于是也不等她再问,就继续说道:“当时南月一族的族长已经老迈,对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为了保全南月王族仅存的这一点血脉,他忍痛放弃了南月近乎一半的土地,命人不惜一切把爱女带回了部落里。”
“那之前的南月……是因此而灭族了吗?”严锦宁试着问道。
所以,就是从那时候起,南月土地上的主人换成了现在的夜氏?
她只是个闺阁女子,对邻国和外族的事情所知甚少,可夜倾华的姓氏……
但如果是灭族,没理由后来的掌权者还沿用了当年部族的名字的。
“也算是……差不多吧!”司徒渊喝一口酒,重又抬头看她。
他应该是已经喝了不少了,白皙玉如的面色上慢慢染了一层薄晕,微微一笑的时候,就再不是平素里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面皇子,而活脱脱又变回了严锦宁所熟悉的那个郎朗清澈,笑起来会有些温暖的少年模样。
这时候,他倒是神志清醒,并不见醉态。
严锦宁什么也没问。
他顺手递了酒杯过来,“天冷,喝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