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沈大海老觉得沈三河是窝囊废。
那个时候沈大海习惯了自作聪明，自然从来没把这个窝囊废弟弟放在眼里过。
可现在不一样了。
经历了现实的毒打，沈大海的观念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心境更是天翻地覆，就比如他现在觉得全家四个兄弟，除了沈二湖之外，就他一个活的最窝囊。
别人没看不起他这个当大哥的就不错了。
让他像以前一样在沈三河面前摆大哥派头，指手画脚的说教……那样的事儿现在的沈大海可不会干。
隐隐的，沈大海和沈三河说话甚至都带上了点讨好……
沈大海：“老三，快说说，这都没外人了，你刚才到底给胡老太支啥招儿了？”
沈三河无奈：“大哥，你信我，我真没支招儿，我就让胡老太能多讹就多讹，毕竟米秀儿是啥人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
当初打上隔壁生产队王家的时候，米秀儿怀孕又做不了假。
任凭米家人事后跟不知情的人说出朵花来，别人能信，他们沈家的人还能信？
只不过是不稀得和米家人一般见识拆台罢了。
沈三河：“所以今天的事儿到底是谁家把柄被人拿住了，咱村里人看不明白，一会儿觉得胡老太说的有道理，一会儿又信了米家儿媳妇的话，墙头草两边倒的。”
说到这儿，沈三河嘲讽地笑了一下，和沈大海对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他嘲道：“别人能被米家大儿媳牵着鼻子走，摇摆不定的，可咱哥俩还能看不明白？”
“她米家就是没理，就是怕被胡老太抓到医院检查去，就是心里虚不敢查还非得装腔作势装出个心疼米秀儿名声的样儿，还说啥查了就是逼米秀儿去死。”
“嗤，糊弄傻子呢就是，有个词怎么说的……对，色厉内荏！”
“大哥你就说，米家是那心疼闺女，爱惜闺女名声的人家吗？装出那个样儿不够恶心人的。”
沈大海同样满脸讥讽：“是，当时我也看出来了，米家就是怂了，不敢跟胡老太继续往下刚了，还非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只不过他当时看出来是看出来了，却没提点胡老太的心思。
对他来说，不管是米家还是胡家，其实都和他没啥关系。
顶大天了是谁家被打死人了他过去给上柱香。
所以两家对上，他看个热闹也就得了，让他去偏帮里边任何一方，那都容易惹一身腥。
他才不干。
不像他三弟，现在是副队长，在其位谋其事，有责任调解生产队里的矛盾。
他沈大海就是自私，不该他管的多一句话他都不带说的。
沈大海：“所以你刚才就是提醒了胡老太这个？告诉她米秀儿确实怀过娃，让胡老太抓着这个把柄使劲儿讹？”
沈三河摆手：“可没这么复杂，说多错多，胡老太那人也不是个嘴巴严实的，我要是说多了，跟她透底透露的多了，万一她自己应付不来肯定是要把我拖下水的。”
“到时候她但凡跟米家人来一句说我都说了米秀儿生过娃，问米家人还有啥可狡辩的……那不把我给搁那儿了？”
“我一个副队长，要是私底下和她嚼这舌根子，传出去了也不像样。”
“所以我不可能跟她说这个，我就告诉她使劲儿讹，她以为我这么说是在给她撑腰，就是所谓的帮亲不帮理，因为她是生产队社员我这个副队长就罩着她。”
“她以为我是这个意思，这才底气一下就足了。”
“殊不知我之所以让她放心大胆的讹是因为我知道米家人没啥底气，把柄就是被胡老太误打误撞给攥住了，所以胡老太咋讹，米家人都得捏着鼻子认。”
可以说这也算是一个挺让人哭笑不得的误会了。
胡老太傻了吧唧的明明攥着最大的把柄，可因着心里头不确定，竟被米家儿媳拿话压了一头。
得了沈三河的话，以为大队领导偏向她，这才彻底硬气起来。
殊不知她所依仗的领导压根没想以势压人，人家就是知道胡老太手里的把柄其实最管用，这才借了胡老太两个‘胆儿’。
说起这事儿沈三河其实也挺自得。
米家人没发现他偷着给胡老太说的小话，就看见在米家儿媳提议私聊的时候他站在了米家那边示意胡老太和米家人进屋单独聊。
算是给米家人解了围。
米家人心里自是对他的这种‘偏向’领情。
估摸着还得在心里乐呵觉得沈家这个亲家没白结，关键时候是真帮着家里人解围。
可站在胡老太那边儿，又是他言语中摆明了‘偏向’胡老太这个村里长辈。
哪怕不讲理如胡老太，被他这么一‘偏着’，心里怕是都得觉得他做事公道，有事儿不向着他大哥的亲家反倒向着村里人。
说不准胡老太心里还美呢，觉得她和他沈三河的情分到底比米家这半路结的亲家强。
这么一来，日后他沈三河再在大队里开展工作，以前胡老太是能撒泼耍赖躲清闲就撒泼耍赖的不听指挥。
可以后……怕是他说‘东’胡老太第一个就能响应，顺道还能帮他骂骂跟他唱反调说‘西’的。
这叫啥？
兵不血刃两头卖好！
看似最后得利的是讹到不少钱的胡老太，可实际上胡老太和她儿子被打那个熊样，白捡的儿媳妇也打了水漂，胡老太真的得利了吗？
胡家和米家，两家人对上，一边挨打一边破财，真正捡到好处的怕是只有沈三河。
沈三河两头算计，轻轻松松就卖了好又收了拥趸，什么都不用付出却让村里最难缠的角色成了他最坚实的狗腿子。
这波呀，就一个字——值。
把这些心里话说给他大哥听，沈大海听完之后好半晌都没再说话。
沈三河不明所以：“大哥，你咋了？”
他以前被沈大海上教育课上习惯了，一看他大哥不说话，以为自己是哪块儿没有考虑到位。
“大哥，是不是我哪个地方没想全面？”
“不是。”沈大海有些感慨，“我就是觉得老三你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遇事就想往后躲，对内窝里横对外窝囊废，无论是他还是老爷子，都觉得这样的性子这辈子也不能有什么大出息。
可谁能想到当初被他们看做最没出息的那一个，现在拎出去也很像个样子了。
想到沈三河是因为啥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沈大海不禁感慨：“到底是老四，跟着他差不了。”
“以前我老不服气，老觉得我是当大哥的凭啥别人提起家里最出息的那一个都要说疆子。”
“我老想着我要是去当兵，我不能比疆子差，就因为我是长子我得守家所以我才没机会去当那所谓的‘出息’人。”
沈大海苦笑：“可是现在疆子不当兵了，大家一块儿在乡下种地，都在同一个起点了，我才发现我确实赶不上疆子。”
“疆子干啥像啥，做啥成啥，我呢？我连娃都教育不好，自己家的事儿都管不明白。”
他看向一脸担忧的沈三河：“还有你老三，从小你就在我身边长大，我这个哥哥一直带着你，你也就跟我学得越来越完蛋。”
“亏我以前还觉得你是烂泥扶不上墙，现在一看……是我这个扶你上墙的人就不对，换成老四，一下就给你糊墙上去了。”
沈三河：“……”他大哥难得跟他说这些掏心掏肺的话，可是咋办，只要一联想他变成泥巴被糊到墙上，他就忍笑忍得嗓子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