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端起手里的杯子喝水，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殷焰，见他下颌线绷得死紧。
“小焰，”老太太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他：“你是不是在怪我？”
殷焰接过杯子放到床头柜上，略作沉默，才开口：“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先跟我商量一下。”
“对不起，”老太太握住他的手，话还未说，眼睛已红了：“是外婆太心急了，我是怕......怕身体撑不了几天了，我甚至觉得我都撑不到初六，所以......很着急。”
殷焰看着她。
敛眸，心中低叹：“不会的。”
面对这样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老人，他真的很无奈，也很憋屈。
他其实非常生气，但他还不能发火，他想在媒体面前澄清，却又不能刺激到他外婆。
说句大不孝的话，他甚至希望他外婆的阿尔茨海默症能严重点。
但自从琉璃回来后，她的这个病就好了，再也没有忘记过什么人和事。
卢医生说，琉璃当年车祸的死讯，可能就是她犯病的因，或者说是加重她这个病情的因，如今，人活着回来了，等于这个因解决了，病好了也正常。
护工提着保温饭盒进来，殷焰冷瞥了她一眼：“柳阿姨做什么去了？”
“我......”护工看看老太太：“我去给老夫人买饺子去了。”
“病房里面不能没人，你的职责是照顾病人，以后要出医院办的事情，打电话告诉我，我去办，或者我让人去办。”殷焰沉声道。
护工红着脸，紧张点头：“知道了，殷总。”
——
宁熹的越洋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童弦音正在收拾东西。
杂志社初六上班，她准备明天上午回去，下午休整半天，迎接第二天的开工。
看到是宁熹，童弦音弯唇，拿起手机划下接听：“这个时间，你们那里应该是晚上吧，怎么还有空给我打电话？”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晚上很忙似的。”手机那头宁熹嗤道。
童弦音笑眯眯：“忙不忙你自己心里有数！殷焰跟我说过，说厉擎屿跟他们几个兄弟说，晚上没事不要打扰他，他很忙的，他能忙什么？不就是忙你。”
那头无语了片刻：“......你这满脑子颜色，也是没谁了。”
童弦音笑：“决定了吗？初六回？”
“嗯，你......还好吧？”那头宁熹语带试探。
童弦音愣了愣：“挺好的呀，怎么了？”
问完想起殷焰说，初六在病房举行婚礼，会让知情的霍一衍、顾蔚城去帮忙哄骗老太太，想必也告诉了厉擎屿。
厉擎屿知道了，宁熹自然就知道了。
“你是不是说殷焰和琉璃的事？”她问宁熹。
“嗯，我在网上看到他们两个的婚讯，有些担心你......”
童弦音脑子里一嗡，出声确认：“网上？”
“嗯，殷焰外婆开的新闻发布会，你不知道吗？”
“我......没上网。”童弦音失神道。
殷焰不是说不公开吗？
不是说这个假婚会结得很隐秘吗？
“弦音，你到底怎么想的？”手机那头，宁熹明显很担忧。
童弦音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也没想，殷焰原本跟我说的是，他跟琉璃假结婚，初六在他外婆病房里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先骗过他外婆，免得他外婆一直纠缠这件事。”
“嗯，这个我知道，厉擎屿跟我说了，说殷焰的意思是不让外界知道，初六在病房里只是走个过场，骗过他外婆就行，可是弦音，现在，全网都知道了。”
童弦音没做声，这个消息，她也措手不及。
手机那头宁熹声音继续：“我看了网上的视频，开发布会公布婚讯，是在病房里搞的，应该是老太太自作主张，不是殷焰的意思。”
“哦。”童弦音也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就好受多少。
她当然知道不可能是殷焰主动去开的这个发布会。
但就跟宁熹说的一样，现在的问题是，全网都知道了。
最重要的是，殷焰还不能否认这件事。
如此一来，就算结婚证是假的，但全网见证，也无异于两人结婚是事实。
“熹熹，你比我聪明，比我成熟，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童弦音怔怔开口。
说自己没想是假的。
这些天，她不停追剧，就是想不让自己多想，可还是控制不住。
她想过殷焰跟琉璃结婚的事，被泄露出去的可能，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弦音，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受，也一定很茫然很纠结，换做是我，我也会一样，毕竟你跟殷焰之间的阻碍，不是感情出了问题，殷焰是喜欢你的，你也喜欢他，但......”
手机那头宁熹顿了顿：“但家人的阻碍，也是很致命的，尤其是殷焰这种的，他外婆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童弦音抿唇不语。
她当然知道这些，从他为他外婆在白云镇买地建养老城就可以看出。
“厉擎屿跟我说，殷焰的父母年轻的时候只顾忙事业，很少管他，他跟厉擎屿一样，也是外婆带大的，这也是两人成为好兄弟的原因之一，因为同病相怜。”
“厉擎屿说，殷焰小时候特别调皮，没皮的树也能爬上去，有次上树掏鸟窝，从树上掉下来，他外婆冲过去做了肉垫，垫在了他的身下，他平安无事，他外婆被地上一根尖锐的硬树枝戳穿了肾，从此他外婆就只有一个肾。”
童弦音震惊。
她并不知道这些。
这些殷焰从没跟她讲过，当然，她也没问过他与他外婆之间的事。
难怪他对他外婆，比对他父母还要好。
“所以，弦音，如果是殷焰外婆执意要做的事，殷焰肯定会顺从她的心意，毕竟她现在也病得不轻，可能随时都会离世，我理解殷焰，换做是我，我可能也会跟他一样。”
“但作为你的朋友，我只想跟你说，你一定要想想好，别光顾着理解他，也要想想自己。如果你决定等殷焰，等他外婆去世，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好他外婆可能一时半会儿，或者一年半载，甚至更长时间都还活着，另外，也要准备好看着殷焰跟琉璃继续扮演夫妻，而你，要不就是一个局外人，入局就可能会被当成第三者，这些，你都要想想清楚。我不想看到你受委屈，也不想你委屈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