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府锦衣卫百户所,钱百户拿着一份密报出神。
一直桀骜不驯的地头蛇,杀害大明特使的南山的土王杨熙,很不体面的死了,被大明候补知县、天启六年湖广举人周泽普带着乡勇剿灭,家族中人除了少数逃了出去外,都追随杨熙下了地狱。
密报还说,周泽普的乡勇已经全面控制了南山,并将南山更名为华兴。现在周泽普的部卒已经开始营建华兴新城,对外张贴是告示,用的是永昌安抚使司的印玺。
这也就是说,一个新的土司衙门已经开始正式运作起来,周泽普成了华兴的实际控制者,新的安抚使司,只待向朝廷报备了。
按照常理,只要土司不反叛,不对抗朝廷,中央政府一般是不干涉土司辖区的内部事务的。
土司区域作为化外之地,由土官自行管辖,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所以在土司统治下,造成了实际的分裂割据状态。
钱百户将密报置于茶几上,一张油光的脸上似笑非笑,永昌安抚使司无论是谁,他钱百户作为一个芝麻大小的小官,都没有任何发言权。
不过,既然有关于土司的密报送道自己这里,不趁此机会给兄弟们和自己捞一些好处,也实在过不去。
乐一雷毕恭毕敬地看着钱百户,他按照周泽普的指示,将有关石桥乡勇占领南山、驱逐杨熙家族的过程,有选择的写成一个报告,递交给钱百户。
他是东厂的档头,也是锦衣卫的番子,有义务对上司汇报所探知的情报。
“一雷,坐。你怎么看周泽普这人?”钱百户在乐一雷送的羊皮沙发倚靠着,笑着问道。
“大人,这个周泽普,属下曾听人讲起,都说是急公好义的一条好汉,对黑白两道的朋友都颇为仗义。”乐一雷半坐在椅子边上,斟酌着说道。
“别人我不清楚,我的前任档头于二于大人,就和周泽普交好。于大人去武昌府,听说周泽普送了一份不菲的盘仪。”
“哦,这事我也一直猜疑,于二那厮一个小混混,不长时间就当上了百户,哪来的钱打点上下?”钱百户笑道:“原来他投靠了周泽普这个大金主作靠山。”
乐一雷道:“大人所言甚是。”
钱百户又问:“黑面的可是马黑三马大当家的?”
乐一雷故作吃惊道:“大人真是烛照万里,属下也是最近才知道。”
钱百户摆摆手,“咱们锦衣卫在各个行业都有暗点,你不必大惊小怪。马黑三到京师去做买卖,也是个旱地忽律朱贵的角色,以开酒店为名,专门探听各方的消息。那日周泽普在阅江楼为马黑三送行;于二那晚在阅江楼也是请了我的。”
说吧,低声道,“你跟随我去江边走走,有些话我想问问你。”
乐一雷一愣:“在大人房间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钱百户摇摇头:“还是小心隔墙有耳。”
二人信步来到江堤上,看着滔滔江水东流而去,垂柳在风中摇摆,钱百户问道:“兄弟,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要听你一句实话。你是不是也从周泽普那里捞过银子?”
乐一雷有些不好意思道:“回大人,偶尔送些逃跑的军户到那边去,一年也有几十两的赚头。”
钱百户道:“兄弟好不仗义,这等好事也不告诉我。”
乐一雷面带愧色道:“大人,如今就是府衙中,也有人逮住作奸犯科之辈,送往周泽普的矿上,不过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拿在台面上,却是万万不敢的,毕竟还要顾及朝廷的脸面。如果大人有吩咐,交给属下办理就是。如果运作得当,几年下来,稳稳地当个小富翁还不成问题。”
钱百户折断一根柳条,笑道:“如此,就辛苦你和衙中的兄弟们了操作一下,不过我今天叫你来这里,却还有一件要紧事。”
乐一雷道:“只要属下能做的,万死不辞。”
钱百户叹气道:“我这个百户当了近十年了,一直想挪挪位子,奈何朝中无人,家里也没有银子。”
乐一雷道:“听说那九千岁的侄子魏良卿,早年在家务农,如今朝廷兴修三殿告成,良卿晋宁国公,食禄如魏国公例。我辈累死累活,也不见升迁耳。”
钱百户道:“九千岁还授给他的侄儿希孟世袭锦衣卫同知,外甥傅之琮、冯继先为都督佥事,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昔日都是些混迹乡间,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的泼皮。”
乐一雷笑道:“大人,自古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做人呐,不能只顾低头拉车,也要抬头看路。”
钱百户道:“兄弟,我欲借助周泽普平定南山的机会,搭上周泽普的便车,给自己找一个机会,博个封妻荫子。”
乐一雷道:“大人需要我乐一雷做什么?”
钱百户低声道:“我想见一见周泽普,希望兄弟给我牵线搭桥才是。”|
乐一雷见钱百户不肯透漏底线,想他是不见真佛不烧香,便道:“大人,我们今日去石桥,见一下周泽普,如何?如果他人不在,差人请他回来便是。”
钱百户道:“此去还需要掩人耳目,你将大牢里面那些无油水的家伙送些到矿区,顺便换些银子花花。”
此刻,致远号船舱内,周泽普还不知有一个锦衣卫百户要打他的秋风,他正坐在和宁玉儿面对面坐在红泥小火炉前品着茶,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望着矗立在柳水河两岸的高大炮台,周泽普道:“以后在这里还要建一个船闸。对于进入华兴腹地的每条船,都要进行搜检。如果有可疑船只进入,用炮直接轰了。”
宁玉儿看这炮台处,满山秋色,层林尽染,有些伤感道:“你这里到处攻城略地,一帆风顺,只是也不知道我家乡的族人,现在怎么样了?”
周泽普道:“回到石桥后,我即可安排骑兵、炮兵和步兵,组成一个混成营,远征西北,为你收复家园。”
宁玉儿白了周泽普一眼:“步兵太慢了吧?那要走到什么时候?”
周泽普笑道“我这步兵可是车步兵,行军的时候,乘坐马车。”见宁玉儿不解的样子,周泽普又道:“还记得在纵队大营里的那辆新式马车吧。现在我们的兵工厂已经造出一大批那样的四轮马车,全部使用钢制的车轮和框架,将轴承、弹簧、螺丝这些全新的技术都用在车上,不但运载量大,而且节省了马力。”
宁玉儿道:“我知道,比大草原上勒勒车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每辆车很多钱吧。”
周泽普点点头:“为你花钱,多少都值得。”
宁玉儿哼了一声:“你对每个女人都是那么说的吧?”
周泽普讪笑了一下, “我好心帮你,还落了不是。”
宁玉儿端起茶碗,吹了吹茶叶,呡了口茶:“那是不是到了河西走廊后,这些人和车都留下来?”
周泽普看了宁玉儿一脸认真,说道,“帮你就帮到底,人和车也不是不可以留下,我唯一担心是弹药补充的问题。”
宁玉儿笑了:“别那么不情愿,放心吧,我们赤斤蒙古不会白白要你的东西。你这里一直缺少军马?我到了河西后,就把马给这里送过来,顺便可以带弹药回去。”
周泽普看着碧绿的江水道:“玉儿,你让我在考虑一下,好吧,让你一个人在大漠打拼,我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说吧,站起,“走,别闷在这里了,看看小黄和朱炳昆钓几条鱼了,也看看这江南的大好景色,你这一去,再回江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致远号稳稳地停靠在石桥码头,周泽普和众人下了船,远远地看到乐一雷和刘大壮站在那里。
“大人。”乐一雷疾步上前。
周泽普握住乐一雷的手:“一雷,消息送出去了?”
“钱百户看了。”乐一雷道:“但是还没有往上报。”
“是吗?”周泽普笑道:“有情况。”
乐一雷点点头,简要地将钱百户的谈话叙述一遍,“他想见见你,正在我们的天外飘香茶楼吃茶。”
周泽普和众人分了手,带着大壮、小黄、乐一雷向天外飘香茶楼走去。
钱百户在天外飘香顶层的雅间吃着茶,不时地对墙面敲敲打打。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天外飘香怎么全部是用石头建造的,足足盖了五层,武昌的黄鹤楼没有那么高吧?
门被推开了,乐一雷领着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进来,对钱百户道:“钱大人,这位就是周泽普周公子。”
钱百户拱拱手,“周公子,幸会,幸会。钱丹桂不请自来,还望多多担待。”
周泽普回礼道:“久仰钱大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乐一雷退下。
周泽普笑道:“此前听于二于大哥多次提起大人,只是最近一直忙于剿匪,未能前去拜望,还望海涵。”
钱丹桂道:“周公子率领乡勇剿灭杨熙,废除土规、土律,乃百姓之幸,朝廷之幸。”
周泽普亲自给钱丹桂斟了茶,“我身为大明士子,以范文正公为楷模,将忧乐记在心头。钱大人身受皇恩,你说是也不是?”
钱丹桂道:“唉,只是如今朝堂纷争不断,钱某纵然有心报国,奈何无门呐。”
周泽普坐下,“如今我倒有个机会,不知道钱大人肯与不肯?””
钱丹桂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周公子不妨直言。”
周泽普笑道:“大人可知今年八月,陕西流盗由贼魁纪守恩率领保宁入川,蹂躏广元、神宣之间。神宣指挥吴三桂御之,退回陕西。如今,又从眉林沟入犯,大人何不请缨杀敌?”
钱丹桂道:“既然大人如此说,想必有胜算。”
周泽普笑道:“如今官军多贪腐不堪,畏敌如虎,大人若能请缨,我这里可以为大人提供一笔运作的银子,一者可以升官,至少也是个都司、守备什么的,二来还可以获取军功。”
钱丹桂道:“这兵饷从何处来?如此朝廷亏空,哪里来的钱发饷?”
周泽普淡淡说道:“我可以提供军官、军饷、火炮和马匹。”
钱丹桂有些迟疑道:“这战场上总归凶险,钱某虽说是锦衣卫百户,可从未上过战场。”
周泽普笑道:“钱大人,但可放心,你只需稳坐中军帐,冲锋陷阵由我的部下来,至于军功,由大人安排。”
钱丹桂搓着手,来回踱步,满脸如醉酒样,“这个,这个,幸福来得太突然,钱某倒不敢相信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