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北知县许守谦谢绝了吏部调他任延安府知府的差事，花重金贿赂吏部尚书周应秋，留在了柳北县。
他心里很清楚，一旦真的去了陕北贫瘠荒凉的延安府，和下地狱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陕北一带，旱灾、民乱、兵荒接踵而至，说不定哪天就被饥民打死，或者因为执行剿匪不利而被处死。还是老老实实在柳北做个实权的县令好，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况且这里还有他许许多多的产业以及一大帮的儿女。真的把我老许逼急了，大不了辞官挂印而去。
早上的阳光明媚，许守谦和夫人在知更鸟的鸣叫声中，兴冲冲地坐上豪华的四轮马车出了城门，到石桥新城看看自家新购买的别墅去。
石桥新城是根据周泽普的指示，华兴公司仿照二十世纪华西村开发的新城镇，是一座拥有商场、医院、集市、学校、监狱、法庭、内卫部队和一套领导的超级小城。
许守谦受周泽普之邀参观了新城后，当即决定买下一栋别墅供家人生活。
新城别墅，有洁净的自来水，一拧开水龙头就可以喝；有洁白的抽水马桶，那些污物再不会孳生令人恶心的蛆虫；此外还有有整夜都亮着的路灯，有提供免费医疗的医院，有天文地理无所不教的学校。
当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华兴新城来的，至少你不能是周泽普的反对者，而且你要有一定的资产，或者你有技能，通过金雕纵队的考核后，才有资格。
富裕、文明、秩序，许守谦回到他那破旧不堪的县衙后，一直念叨着华兴新大楼上的六个鎏金大字。
马车在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官道上，摇摇晃晃行驶一炷香的时间，在一座灰白色的混凝土建筑前慢慢停了下来。
车夫江老汉扭头车内说道，“老爷，夫人，暂停片刻。现在很多人都要走柳柿公路，去周泽普大人的地盘上置办产业，也有的是去定居。这会儿缴费过卡口的人特别多。”
柳柿公路是华兴军政公署修建的混凝土公路，从柳北县城南，经石桥新城，一直延伸到柿树山铜矿，也是世界上第一条快速公路。
“人心的向背，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许守谦看看玻璃窗外排成长龙的车流。
女儿许圆圆道，“周泽普大人真是生财有道，修一条路也可以赚到有银子。”
许夫人趁停车的机会，拿起化妆盒补妆，“圆圆，赚钱不好吗？这路上也有我们的股份。不愿花钱，旁边就有土路可走，又没有人逼你。”
许守谦替夫人拿着粉饼，“好是好，就是自从这路修好后，柳北城里的富户、乡绅陆陆续续都迁到了石桥新城，柳北老城日渐衰落，你让我这个七品正堂的面子往哪里搁？”
“官不修衙门，客不修店，这是规矩，什么面子不面子。”许夫人合上化妆盒，“石桥也算是柳北县吧？柳北的百姓安居乐业，就是你最大的面子。”
许守谦看看后面的跟上的牛车，上面坐着城里有名的酸丁郑秀才，这位读书人应该是投奔华兴。“夫人所言极是，石桥到柿树山再怎么富庶，这些人再怎么搬迁，名义上还是在柳北县的。”
马车慢慢地移动到收费站，许守谦取出双喜牌纸烟开始抽。
车夫江老汉拿出华兴颁发的免费通行证，递给收费站的班长，“鑫旺，下班后去我家喝酒，三丫给你做了双鞋，你顺便去试试。”
“好嘞，江大爷。”鑫旺验仔细看了一下通行证，“也看看你家的新房子。”
过了收费站，马车行驶上双车道的混凝土路面，速度快了许多。
许夫人看着道路两侧长势良好的小麦，对许守谦感叹道：“老爷，同样都是种庄稼，这柳水河南北差异竟然有天壤之别。”
许守谦道，“也不尽然，长势好的庄稼地都是华兴旗下农庄和农场的。虽说如今周泽普的农庄农场控制了柳北不到一半左右的土地，可以是他们的产出，却是以前的数倍。我前些日子见了益阳知县唐大人，听说在益阳，华兴新建农庄至少有几十处，并且有向长沙府蔓延的趋势。”
许夫人庄户人家出身，不是那种不知稼穑的富家小姐，对庄稼很有感情，“老爷，不妨驻足片刻，咱们一起去看看麦子。”
命停下了马车，许守谦和夫人一起来到地头，用手抚了一下麦穗，感慨道：“夫人，仅仅凭这一季收成，就可保柳北的军民无冻馁之苦。我终于无愧这顶乌纱帽了。”
圆圆从后面跟上来，“爹，这都是周泽普的政绩。”
许守谦老脸一红，“这闺女，能不能让老爹虚荣一回？”
许夫人蹲下身，用手挖起麦田里湿漉漉的泥土，“老爷，这天已经有二十多日滴雨未下，为何华兴农庄的土地却不干旱？你看这土，可以繤出水来。”
许守谦笑道，“夫人，这都是华兴用抽水机浇灌的。华兴农庄就是靠着这铁龙灌溉，才确保丰收。忘了告诉你，咱家农庄里，我也新添一台蒸汽机抽水机？
许夫人在沟渠里洗了手，“我听管家讲，咱家的庄园，也学着华兴农庄用上了什么化肥，叫硫酸铵和磷肥，今年收成要比往年多上一倍，只是这化肥贵了一些。”
许守谦拔去麦田里的一棵粗壮的稗子，道：“和收成相比，在肥料上的那点钱不算啥。如今粮食生产事关国运兴衰，如今北方几省，连年大灾，上涨最快的就是粮食。”
看完麦田，一家人继续赶路。
马车经过石桥新城门岗，在门岗验看出入证，在林荫大道上又继续行驶了一段路，来到一栋建筑前。
“老爷，夫人，康馨园十八号到了。”车夫江老汉稳稳停住马车。
许夫人和圆圆下了车，立刻被仆妇们迎了进去。
许守谦跟在女人后面，迈着方步慢慢走，见繁华锦簇、绿树掩映中，一幢幢别墅各有风姿。
“许大人，”一个公鸭嗓的中年男子笑嘻嘻地走过来，对许守谦道：“您做邻居，真是三生有幸。”
许守谦认得是县里富户王监生，“王老哥，到了周泽普大人的地盘上，你就不要用官称许某了。”
王监生道，“许大人，借一步说话。”
许守谦见王监生神神秘秘，心生疑惑，跟着王监生来到僻静处，问道，“王老哥，有何要紧处，还这般慌张？”
王监生四下看看，低声道：“许大人，我从长沙府来，见有一伙官军集结往宁乡去，就用心打听一下，发现是奔着周泽普大人来的。”
许守谦大惊，冷声问道，“你何时见到这些祸害。”王监生道：“就在昨日。”
许守谦问道：“王兄是否想一场富贵？”
王监生道，“我一直投周泽普麾下，只是无人引荐。听说许大人与周泽普有旧，正欲拜访老公祖，不想在次碰到了。”
许守谦拉住王监生，“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去拜访周大人，将官兵入侵一事告知。”
此刻，周泽普正在石桥指导胡化龙何他的电学小团队制造第一台实用发电机，接到许守谦和王监生的汇报后，讯速召集紧急军事会议。
“长沙军出了城，向我们这里进兵。如此重大的消息，是一位和我们友好的监生传来的，而我们的情报机构却一无所知，这说明我们情报工作做得很不到位，问题相当严重。”周泽普脸色铁青，“现在还不是追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将那支长沙军歼灭在我们的控制区之外。现在小麦正是灌浆期，一旦长沙军进入麦区，如疯牛闯进了瓷器店，那么我们损失将是难以估量的，我们的部队很可能要挨饿的。”
“王监生是不是听风就是雨，也许他们是例行演练？”许守谦见周泽普动了杀机，开始担心长沙军的命运起来，试探着问道。
何起鸣接口道：“不管什么情况，也不管他们想干什么？反正是长沙军出城了，事实上对我们造成了威胁。对于出洞的蛇，没有让它退回老窝之理。”
许守谦心中翻起波澜，看来，周泽普的麾下，连读书人也成了好战分子。
他哪里知道，何起鸣是抱着从龙之心追随周泽普的。
王监生作为有贡献的情报提供着，因为掌掴第一手信息，被周泽普特邀参加会议。
周泽普见他跃跃欲试，忙道，“王先生，有话请说。你们老王家按说和周家还是世交。我妹妹文文少时承蒙二小姐照应，此番恩情我一直记载心底。此战结束后，我定燃登门道谢。”
周泽普撒起谎来，张口就来，而且不带脸红的。
王监生心想，我怎么不知道二妮照顾过周文文，回头问个清楚，这等契机可是联络周泽普的好机会？并且是周泽普自己承认的。嘴上却说道：“大人，你可知树大招风的道理。如今永昌宣慰司的繁荣，已经引得周边州府的记恨。此战只有打出金雕纵队的名声，才能让那些宵小之辈不敢觊觎。”
长沙军游击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在沩水南岸的营地会遭到不明武装突袭。原本是一场虚张声势、顺便讹诈一下周泽普的演练，竟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先是值班哨官发现大营外出现点点灯火，以为是渔灯，亦或是行夜路人的火把，并没有在意。
随着大营四面八方被星星点点的灯火包围，方明白有敌人夜袭。急忙向主将禀报，“大人，大事不好，我们被包围了，敌人不明。”
长沙游击也是军中老将，经久沙场，临危不惧，“通知四面各军，坚守不出，待天明再战不迟。”
按说长沙游击这样做，也算中规中矩，在他的意识里，士兵中很多人是雀蒙眼，夜战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正是他的经验主义害死士卒，也害死了他自己。
长沙游击安排好布防，刚刚去大帐躺下，便有轰隆隆的爆炸声在响起。
金雕纵队大口径飞雷炮，将无数的火药包抛射出去。
黑夜中，死神的镰刀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