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号邮轮的头等客舱内。
纨绔子弟兼扬州盐政衙门盐监、私盐贩子李一蛟躺在宽大的软席上，抚摸着爱妾听云的大肚子，“孩子还是去华兴医学院生好，那里的医生技术高明，设备也是大明一流的。再说了，到了华兴，你见见那些久未谋面的小姐妹，我看看我的兄弟周泽普，可以加深一下友情。”
听云一脸幸福的模样，“我听老爷安排，你说去哪里，咱就去哪里。只是也不知道凌波现在怎么样了？”
“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凌波可是周泽普身边的大红人，到华兴后，你们姊妹多沟通，对咱李家有利无弊。”李一蛟看看金质怀表，“等会去餐厅吃饭，我请了松江府同知马成能和马夫人，你也同去。”
“不是说女人不能上桌吗？”听云揶揄道。
“在华兴，到处都是新气象，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李一蛟笑道，“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
“李一蛟，你什么意思。”听云扭住李一蛟的耳朵，“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了？”
“松手，快松手。”李一蛟叫到，“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你属狗的？隔壁房间还有日本留学生，你这样做，传出去给人嗤笑。”
听云松了手，“算你老实。我怎么听说那群日本留学生，有个中江良子要嫁给周泽普？”李一蛟猥琐笑着，凑近听云耳朵说了几句。
听云听着红了脸，“你们这些男人，净想着龌龊事。”
日本留学生中江藤树等人，此刻根本没有兴趣听李一蛟两口子打情骂俏，他们正穿着华兴深灰色的制服，毕恭毕敬地跪坐在羊毛地毯上，和马成能等人一起进行文化交流。
马成能并非专程陪同中江藤树，而是奉命乘船返回华兴，主要是向周泽普进行述职。既然一路同行，索性邀请日本留学生一聚，加深彼此的了解。
从文化上取得异族的认同，进一步同化异族，是华兴对外扩张的手段之一。
周泽普在一次会议上指出，“要让世界蛮族，变成白皮黄心，或者黑皮黄心，这比武装占领更具有意义。”
文化入侵更具有隐蔽性，彰显的是一种软实力。
经济占领、武力控制、文化入侵相辅相成，是华兴对异族地区控制的三种利器。
要让日本留学生成为中华文化的传播者，成为华兴公司的带路党。
“中江君，这是我们华兴军政公署发给你的绿卡，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华兴的一份子，享受华兴正式员工的一切福利。”马成能取出一张制作精美的卡片，双手将递给中江藤树。
华兴绿卡是一种给来华兴的外籍杰出人士颁发的永久居住许可证。持有绿卡意味着持卡人拥有在华兴控制区的永久居留权。
“谢谢，请问每个来中华的人都能够拥有绿卡吗？”中江藤树将绿卡收好，郑重地问道。
“当然不是，只有那些杰出人士才能拥有。”马成能道，“我们对颁发绿卡控制得很严格。你是拥有华兴绿卡的第一位日本友人。”
“这是我的荣幸，真是感激不尽。”中江藤树是日本留学生的领队，也要关心其他人，“请问是否能为其他留学生通融一二？”
马成能道：“熊泽次郎和中江良子发给居住许可证，其余的是临时居住许可证，但是不享受任何福利。当然，如果他们持有华兴银行的十年期大额存单，并保证不提前支取，也可以取得华兴投资绿卡。当然，他们无须担心这笔钱，十年后还是如数归还的，并且还有利息。”
中江藤树道，“既然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到华兴城之后，我们日本留学生将携带的白银、黄金大部分存入了华兴银行，其余地都换成华元，争取尽快取得投资绿卡。”
熊泽次郎取出在自贸港换的几张华元，问马成能，“大人，大明宝钞据说已经不再流通，大明人多用白银和铜钱。令我不解的是，为何同样是纸币，华元却得到士绅百姓的认同？我在自贸港港区看到很多从江北边来的商人、官员，将他们手里的铜钱、银子换成华元，然后再去消费。丝毫不担心华元的兑换和花出去。”
马成能看向身边的正襟危坐的中年人，“祝文振大人，你这个户部右侍郎在户部多年，最有发言权，你来给熊泽先生和众学子作解释。”
自从全家搬到上海自贸港后，前大明户部右侍郎祝文振沉寂了一段时间。但是为官久了，是难以耐住寂寞的。于是祝文振找到马成能，请求去周泽普的衙门寻一闲职。马成能请示了周泽普，趁着去述职的机会，邀上祝文振，共同去华兴见周泽普。
祝文振拿出一张破旧的大明宝钞，和华元放在一起对比了，“熊泽先生请看，宝钞擦屁股都不够资格，凭什么又不作废？”
“洪武初年，朱元璋那厮规定只能使用大明宝钞流通，金银是被禁止使用的。但是由于大明朝廷超发无度，又不加以回收，致使宝钞极速贬值。原一贯宝钞，在洪武九年市价与一两白银相当，到正统元年已经等同废纸。英宗即位后就正式废除了禁银令，宝钞也结束了它的使命。”
熊泽次郎摸着大明宝钞，略有所思道，“大明朝廷没有信用了，宝钞成了肆意掠夺民间财富的工具。”
祝文振接口道，“华元则不同，首先是华元印制精美，无人能假冒，而且华兴银行有足够的黄金白银储备，最根本的，是周泽普侯爷治下民殷国富，兵强马壮，政治清明，士民归心。大江南北，运河沿线，华元日渐得到民间认可。就是官员，私下里也使用华元、银子解缴赋税、发放粮饷。”
“谢谢阁下的指教。华兴的信用已经大大高于京师的信用，这就是书上常说的人心向背吧。”熊泽次郎对祝文振鞠了一躬，“周大人的《经济学》一书中，我还有许多不解之处，希望阁下不吝赐教。”
祝文振心中暗暗叫苦，他对《经济学》也是现学现卖，却不好在日本留学生面前打怯，只好搪塞道，“熊泽应先学习语文和数学基础学科，等拿到中学毕业证后，再学习经济学不迟。”
熊泽次郎又鞠躬，“鄙人也是这么想的。语文还好说，数学上有很多定理，我多看不懂。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但是精通一门学科分支，也是耗尽毕生精力的。”
抵达华兴城后，马成能向周泽普报道后，亲自带着日本留学生办理了华兴大学预科班入学手续。
中江藤树安排日本留学生将他们带来的大量金银存入华兴银行。
马成能告诉中江藤树，“中江先生，你和你的朋友从今天起，都成了华兴银行的贵宾。一旦遇到难题，随时可以向华兴寻求帮助，只要我们能做的，绝不推辞。至于你们的投资绿卡，明天就可以送到你们手里。”
银行经理问马成能，“马大人，怎么还给外国人发贵宾卡？”
马成能笑道，“既然金银无国界，干嘛要和送上门来的客户过不去？再说，促使白银流入华兴，是我们要执行的长期国策之一。”
其实，马成能并不真正明白为什么周泽普这样做，他只是鹦鹉学舌而已。
祝文振跟随马成能来到周泽普的办公室，一番寒暄后，和周泽普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双方聊了一些话题，逐渐谈到日本留学生取得投资绿卡上来。马成能趁机将心中的疑惑讲了出来。
周泽普点起一支烟，问道，“小四，这要从世界经济的全局讲起。”说吧，看看正饮茶的祝文振，“祝大人，你在户部，应该知道大明各银矿每年产多少银子。”
祝文振道：“大明的白银的主要产地云南，平均每年出产白银仅仅十七八万两，加上广西、贵州、山西等银矿的产量，最高也不过二十多万两。”
周泽普点点头，“祝大人说得不错。二位知道日本年产银多少吗？单是兵库县的生野银矿年产就二十六万两，超过大中华银产量的总和。再加上岛根县岩美银矿年产白银三十一万两，佐渡银矿每年白银产量高达二百三十六万两。
“想比之下，中华的白银产量只有日本白银产量的十四分之一。”
祝文振吃惊非小，“都说周泽普学贯古今中外，依我看，那是周泽普谦虚。”
马成能恍然大悟，“我现在才明白，为何那些日本留学生为何财大气粗了。他们国小却银子多，我们国大但是银子少。”
周泽普笑道，“你千万不要以为你聪明，我告诉你吧，红毛人欧洲蒂罗尔和萨克森地区的银矿，每年就出产白银约合一百八十二万两。而美洲西班牙人波多西银矿，平均每年产量约合六百六十万两，占世界白银总产量的百分之六十还还多。”
马成能深深抽了一口烟，“当初侯爷以国宾礼厚待美洲来的小埃雷拉，原来是看中美洲人的银子。侯爷高瞻远瞩，属下不及万一。”
周泽普说：“很明显，中华的白银产量和欧洲、美洲、日本相比，是微乎其微的，简直不值一提。但是我们的当前的经济总量，却占世界的一半以上，以后还会更多，达到八成、九成。”
马成能道：“侯爷，我明白了，尤其是我们华兴，产出的商品多了，白银却少得可怜，这就是您常说的银荒危机。”
“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建设上海自由贸易港了吗？原因之一就是要让世界各地的白银，源源不断地流入华兴银行，流向中华境内。”
祝文振被二人的谈话雷倒了，他以前在户部时候遇到的种种疑惑，如今都迎刃而解，而对周泽普的崇拜，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