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党羽中的五虎和五彪,一夜之间,死的死、关的关、贬的贬,叛变的叛变,消息和谣言如同长了翅膀,飞快地传到民间,令京师百姓和官员欣喜若狂。
一时间,杂货铺的鞭炮和烟花销售一空,至中午时分,全城的欢庆达到了极致。
如果此时走在街上,几乎是踩着一层红色的鞭炮纸屑。
奉圣夫人的贴身侍女觅双从街上回到府内,小脸涨得通红,“周泽普,我恨死你,一件小事让你搞的满城风雨。”
远在华兴城的周泽普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喷嚏,“我个去,谁有骂我了。”
凌波没心没肺地道,“活该,谁让你到处沾花惹蝶。”
以东林党人为首的清流,以为剪除魏忠贤党羽的时机到了,弹劾魏忠贤的奏折如雪片一样飞进了皇宫大内。各个义愤填膺,很不得将魏忠贤啖其血,食其肉,寝其皮。
马琪翻看着奏折,怒从中来,倒不是同情魏忠贤,而是对文人的下作感到羞耻。
“留中不发,全部留中不发。”听完马琪的汇报,朱由校继续摆弄着螺丝刀,安装开关和灯座,“这些清流,妄图挟持朝廷,其心可诛。党同伐异,他们和魏忠贤有什么区别?还自诩是忠于朝廷,可是让他们交一钱银子的税,就像要杀他们似的。”
马琪将内阁拟定的官员任命名单给朱由校念了一遍,“皇上,内阁虽说畏手畏脚,但是此次的举动还是中规中矩。”
朱由校挥挥手道,“你看着办吧,当官这种事情,只要不是傻瓜,谁都能干好。对他们的任命,只要不是一家独大就可以了。周泽普说得好,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如果在朝堂上,不闹一闹,斗一斗。他们就要一心对付朕了。”
马琪帮朱由校捡起一颗螺丝钉,扶正,让朱由校拧紧,“魏忠贤那厮痛哭流涕,请求再见皇上一面。”
朱由校厌恶地说道,“我不见他了,让他去凤阳守皇陵去吧,也算可以寿终正寝。妄称九千九百岁,还狗日的当真了。一条咬人的狗,居然蹬鼻子上脸,你以为你是谁。”
马琪不好作答,示意贴身小太监抬进来一部铁家伙,正是华兴生茶的电报机,“皇上,这是周泽普新进宫的顺风耳,瞬间可以将消息传到千里之外。只需要在各府架上电线就可以了。他们都叫电报机。”
朱由校看看马琪清瘦的脸,骂道,“你个老东西,什么好事不能一起说出来吗?非要吊朕的胃口?”
“皇上,老奴有苦难言。据华兴的技工说,单是京师架电线,开设电报所就费银颇多,老奴不忍动用朝廷的银子,所以一直不敢讲。如今将抄五虎五彪所得金银珠宝都典给华兴银行,得银元五十余万。可以试一试了。”
朱由校不满地道,“朕的银子也不多,你从这笔钱中,拿出一万,让周泽普派人来开设电报所,不足处由他垫付。朕给他一道圣旨就可以了。其他的钱,存到朕的内库就可以了。”
马琪见朱家皇帝一个比一个贪财和抠门,不禁苦笑。幸亏说话的时候,留了埋伏,不然自己应得的那部分也真大填进去了。
朱由校将最后一个开关装完毕,“今天宫里就可以用上电灯了。你去吧,晚上过来给朕凑凑热闹。”
马琪欲走,朱由校想起什么似的,“你府上先用上了电灯,可是皇宫里面到晚上还是一团漆黑。以后有了好东西,先给朕试用吧。好事不能让你个奴才全占了。”
出了皇宫,马琪躲开要拜见自己的地方官和朝臣,登上四轮马车,说了声,“去奉圣夫人。”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四轮马车因为加装了减震弹簧,在京师青石板街道上,走得很平稳,马琪坐在车上昏昏欲睡。
如今马琪已经习惯了坐华兴的豪华马车。车内不但有可以防刺客的设施,而且里面宽大舒适,可以处理个文件啥的。夏季可以放冰,冬季有火炉取暖,还是很舒适的。
“高处不胜寒呐,如今那帮清流已经有开始咬自己的倾向。好在前面有魏忠贤那厮挡着,不然自己也要被他们骂个狗血喷头。”
这次反魏行动大获成功,周泽普的贡献最大,别看他年纪轻轻,但是做事及其辛辣,怎么看都像个政坛老手。居然在很早时候,竟然开始作全面的布局了。
此外,周泽普此人做事颇合乎中庸之道。
对魏忠贤的党羽有打有拉,打了你,还要让你知他的好。仅仅用了这一招,就促使了以崔呈秀为首的文人投靠于他。
对一向标榜气节东林党,周泽普采取的方针是多方分化。
钱谦益是东林魁首,受御史崔呈秀和陈以瑞的弹劾,被革职回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周泽普召回京师了。
武力上,周泽普暗中派金雕纵队二团、三团入京师。马琪那时就知道周泽普所谋甚大。
二团进驻客光先府上,三团在自己和刘若愚的庄园,在外人看来,是他们的家丁,是护院。但马琪明白,这是大明朝最精锐的部队。
奉圣夫人客印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周泽普的行为从默许到认可,如今看来,那个女人,已经是周泽普线上的人。
“公公,奉圣夫人府到了。”
马琪嗯了一声,下了车。在客府管家的带领下,进入内宅。
“管家,王应熊、吴宗达、钱谦益都来了吗?”
“回公公,钱牧斋大人来了后稍作停留,又走了,被刘公公要求清查五虎的家产去。王应熊、吴宗达二位正在客厅陪老祖太太千岁说话呢。”
遁迹家居的前中宪大夫王应熊、国子监祭酒吴宗达,来京师已经很久了。但是被应邀来到奉圣夫人府上,还是第一次,心中忐忑不已。
他们和奉圣夫人府平时没有多少瓜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受到青睐。
王应熊、吴宗达二位均为人正直,处事果断,宽严适度,关心他人,虽然被魏忠贤团伙指为东林党,但是都并没有收到追究。最根本的,他们一直走中间路线,低头做事,抬头看天。
既没有清流文人的无耻,也没有阉党集团的狠毒,故深受朝臣、言官的爱戴和尊重。
会客厅窗明几净,自鸣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窗前的玻璃鱼缸内,几尾金鱼在水草间游来游去。
“吴大人,我观奉圣夫人,并不像传言中的那般挥霍奢侈。”王应熊环视了室内陈设,“强过一般官宦人家而已。”
吴宗达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早年奉圣夫人出行,必定是清尘除道,香烟缭绕。如今轻车简行。其间变化甚大。我也参悟不透,总之,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侍女觅双进来给二人上了茶,“吴大人、王大人,请慢用。老祖太太千岁正接受几位贵妇人的问安,稍后就接见二位。我叫高觅双,是高攀龙大人的同善会收养的孤女。”
高攀龙曾在无锡创立“同善会”,以使“寒者得衣、饥者得食、病者得药、死者得槥”。觅双就是襁褓之中被高攀龙搭救的。
“谢过觅双姑娘,”王应熊摸出一打华元递过去,“下官晓得,只是来得匆忙,不曾备下礼物。请姑娘笑纳。下官也为同善会尽一份绵薄之力。”
“王大人无须这般客气,同善会等不会忘了王大人的功绩。”高觅双将钱收好,“二位大人,可听说昨夜之事?崔呈秀、田尔耕他们被皇上下旨拿了,田尔耕还被暴尸。”
王应熊道:“ 夜间只是听到了一些动静,并不知情。天明的时候,方知是那五虎五彪被绳之以法。”
“他们空下的职位,要有人担任的。”高觅双看看自鸣钟 ,“二位大人,跟我来吧。”
出了会客厅,转过两个回廊,来到后花园池塘上的凉亭上。
二人请了安,客印月示意身边人退下,“觅双,留你一人就可以了。”
“你们二位很少来我府上,如今召你们过来,显得唐突了。”客印月端坐在凉椅上,四十岁的人了,显得依旧年轻美貌,雍容华贵。
吴宗达、王应熊齐声道,“下官不敢。”
“吴大人,你有一个好学生哦。”客印月眼睛看着水面,“以雷霆一击,一夜之间,将魏逆的五虎和五彪拿下,京师驻军和东厂的番子居然还蒙在鼓里,恍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下官惶恐。”吴宗达欲起身告罪,被客印月制止了。
“吴大人不必如此慌张,敲打魏忠贤是皇上意思,周泽普不过是尽些力吧。”客印月收回目光,“我一个女人,本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可是你的学生如此不省心,委托我劝你和王大人等出仕,言辞恳切,说朝廷需要正直的人。你们二位说怎么办吧?”
吴宗达没有想到周泽普的势力竟发展到可以和魏忠贤抗衡的地步,一时间楞住,半晌才道, “当年,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周泽普,曾经讲过。‘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身为座师,也不逊于弟子。”
王应熊见客印月推出周泽普,如果此刻拒绝了客印月,等于把周泽普也得罪了。虽说他和周泽普并无交集,但是这几年,周泽普混得风生水起,他还是有所耳闻的。此外,这也是一个上位的好机会,一旦错过,悔之晚也。
吴宗达表态后,王应熊正襟危坐道,“但有国家差遣,下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