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夏日,天越来越长,因此丽红送宓嘉出宫时,姜府众人都还没有睡。
宫里忽然来人,姜府两房人都惊动了。
丽红也故意等人都到齐了,才平静地对姜二夫人道:“姜二夫人,皇上口谕,请姜二夫人重新教导宓姑娘女德,免得日后出门丢了郁王妃的脸面。”
姜二夫人如遭雷击,目光投向侄女。
宓嘉额头缠着纱布,垂着眼帘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像是不知道屋里众人都在看她,又仿佛自己没有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就那样盯着地面,不是失魂落魄,而是死气沉沉,看得姜夫人心里直冒寒气。
犯了错,不怕姑娘哭不怕姑娘闹,因为只要她还知羞耻,训斥几句都有可能改邪归正,最怕的就是宓嘉这种,分明是油盐不进了,而她在宫里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惹皇上动怒?
一片死寂中,丽红转向宓嘉,毫不留情地道:“宓姑娘,刚刚那是皇上的口谕,现在容奴婢跟姑娘说句心里话。自从咱们娘娘跟郁王妃情同姐妹以后,对待兵部侍郎府的姑娘,也差不多是一样的情分。姜府的姑娘,包括表小姐,个个都是好的,从来没有当妹妹的因为姐夫好就想凑过去……娘娘宅心仁厚不跟宓姑娘计较,也请宓姑娘记住这次教训,日后莫在犯错了。”
言罢朝姜侍郎夫妻告辞,同其他宫人一道回去了。
短暂的沉默后,两房人也默契地散了,各回各家。
东院。
姜夫人很是解气,坐在镜子前一边用玉梳通发一边跟丈夫念叨:“你没瞧见她早上打扮的勾人样,当时我就看出她心怀不轨了,趁皇后睡着时去见皇上……她真有脸,皇上逐客时她就该乖乖出宫,那会儿走了咱们还可以当她鬼迷心窍不懂事,结果皇后留她用饭,她竟然厚着脸皮答应了,还当着皇后的面暗送秋波,真是……活该!”
姜侍郎靠在床头听她抱怨,笑道:“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生气,她去宫里闹了一出,皇后一点亏都没吃,还趁此机会又证明皇上对皇后好了,咱们该替皇后娘娘高兴。别气了,你平时不是总说生气容易老吗?”
姜夫人瞪他一眼:“再老我也比你年轻两岁。”
姜侍郎柔情脉脉地看着她,等她过来,搂到怀里亲,“是啊,你年轻,快让为夫好好疼疼我的小媳妇……”
姜夫人被这话臊得脸通红,放下帐子陪她的老男人闹去了。
西院。
宓氏看着跪在哥哥嫂嫂牌位前的侄女,第三次怒声质问:“你在宫里到底都做了什么!”
宓嘉嘴唇抿得紧紧的。
宓氏气极,侄女嘴里套不出话,命人将红玛带来,逼她说。
红玛明白这次的事没法隐瞒,一五一十都招了出来。
其实宓嘉也没有做太过分的,但她那些举动确实能证明她对皇上动了勾引的心思,这对于出阁前知书达理出嫁后安安分分为丈夫守寡的姜二夫人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桌子上摆着哥哥生前最爱的鞭子,震怒冲动之下,宓氏抓起鞭子,狠狠朝宓嘉背上抽了一下,哭着骂她:“谁教你勾引皇上的!你说,谁教你不学好的!”
鞭子甩到身上,宓嘉本能地瑟缩。背上火辣辣的疼,她心底也跟着冒出了一股邪火,仰头回视她的姑母:“没人教我,我就是不甘心!我跟她们都是姜府的姑娘,为何她们一个个都嫁的那么好,我却无人问津,来提亲的也都是些破落户!我不甘心,你们都看不上我,我就自己找!”
“那你找到了吗!”她理直气壮执迷不悟,宓氏没忍住,挥手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比鞭子打在身上还刺耳。
宓嘉随着姑母的力道不受控制歪过脑袋,目光落在了那边的椅子上,她死死地盯着那里,目光渐渐从愤恨不甘变成了平静,转过头,不生气也不哭闹,一副随你处置的样子。
看着侄女白皙脸庞上的手指印,看着她额头的伤,宓氏忽的泪如雨下,跪下去将宓嘉抱到怀里哭,“嘉儿,姑母不是故意的,姑母只是……嘉儿听姑母的,姑母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别再闯祸行了吗?”
宓嘉讽刺地笑,“什么叫好人家?举人,还是秀才?”
宓氏身体一僵。
是啊,出了这种事,但凡有头有脸的,谁还会求娶她的侄女?
可是,举人秀才就不是好人家了吗?女人出嫁后是跟男人过日子的,丈夫对她好,日子就算是好日子,像她跟丈夫,她宁可丈夫是个农夫,也愿意跟他一起过平凡普通的恩爱日子,而不是当一个豪门大族里的寡妇,自他去了以后,夜夜孤枕难眠。
她的侄女,是被姜府的富贵迷了眼睛啊,只看到了那些姐夫身份的好,没发现她跟大嫂将女儿嫁过去,更多的是因为那几个儿郎本身好。
人好了,将来肯上进,还怕没有好日子?再说什么叫好日子,侄女真的懂吗?
抱着侄女,三夫人扭头看看哥哥的牌位,心里作了一个决定。
安以蓉很快就得到了信儿,姜二夫人以身体不适为由,带着宓嘉去庄子上养病了,归期不定。
安以蓉多少都料到了,只有这样,宓嘉才能少听些闲言碎语,姜府众人之间也少了尴尬。
死了丈夫,唯一的侄女又闯了祸,姜二夫人乍一看挺可怜的,可是能怪谁?如果她对侄女多费些心思,宓嘉也不至于长歪了,连代雅都不如。
身为一个母亲,就拿安以蓉来说,如果女儿只能长成代雅或宓嘉那样,安以蓉宁可女儿像代雅,好歹会看人脸色会虚与委蛇会见风使舵,不管嫁到哪里,都不会轻易得罪人。
代雅后来会有那样的结局,主要是疯了想不开,总想害她报复。不然的话,会好不少。
宓嘉蠢成那样,就算姜二夫人给她挑个好人家,宓嘉恐怕也过不好吧?
当然,安以蓉可不想要那样的女儿,她盼着阿璇姝阿媛像姜家姐妹,不狠心主动害人,也不懦弱被人欺负,还要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