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娜妈妈陷入到两难的境地。
不接受王嘉木的帮助，何亮的生命就非常危险。
而接受王嘉木的赠予……女儿的人生就等于是毁掉了。
一面是生活多年的丈夫，一面是珍爱多年的女儿。
天平两边的重量相当，哪边都无法舍弃。
被何娜妈妈哭的，王嘉木心里很有负罪感。毕竟他也是从穷日子过来的，他很懂得穷人的无奈和艰辛。
虽然他为何亮做的事情不是想要别的置换条件……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很可耻。
看着何娜妈妈痛哭，王嘉木想起了以前年十三爸爸住院的事儿。
年叔叔是在见义勇为救人的过程中受了重伤，可因为证人不肯作证，他的付出变得毫无意义，家里更是连救治的费用都筹不出来。
为了救活年叔叔，年十三和王嘉木卖光了家里所有能卖的，借遍了所有亲戚朋友能借的钱。医院的账单每天却还是像无底洞一样，根本填不上，补不满。
最后王嘉木没有办法，他只能去陈彩珠那里偷房本。偷偷联系好买家，王嘉木想要把陈彩珠的小房子卖了，拿钱去救年叔叔的命。
但事情还没成功，年叔叔就咽了气儿。
死因一部分是伤心加重病情，一部分就是后续治疗没有跟上。
王嘉木和年十三从小一起长大，在他的印象里，年十三的情绪很少有太大的起伏波动。年十三似乎从生下来就是一个老头子，有着超出同龄人的老城和稳重。
就是这样的年十三在接到医院的账单时，眼睛红了。
年叔叔没有留下遗产，火化后的他只剩下债务。若是想把债务的坑洞填补上，只能动用年十三的学费，让年十三辍学……王嘉木说什么都没同意，那时候他的态度，和现在何娜妈妈一样的坚决。
他可以苦，可以穷，可以去求人，甚至可以去偷去抢，但是绝对不能让年十三辍学。
人在内心深处，总会有些这样的坚持。
和现在的场景多么的相似，不是吗？
左右都难以割舍，只有真正走投无路过的人才懂。
正因为王嘉木懂得，所以他不想给何娜母女太大的压力。他不想表现的自己如同个混蛋一样，只是知道甩钱。
可到了现在，王嘉木能做的只有甩钱。不管他的钱怎么花，最终落到何娜母女身上，也是让人无法承受的重量。
或许一开始就错了。
他应该更小心，更隐晦一些的去表达好意……去呵护那些脆弱又敏感的自尊。
王嘉木啊王嘉木，他感慨，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话呢？
从什么时候起，你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有了一张年少的他痛恨无比的为富不仁的嘴脸。
现在何娜妈妈难以抉择，王嘉木也是进退不得。
两者取舍下，王嘉木只有把这个甩钱的混蛋做到底：“金秘书，你去普通病房问问吧！要是有人愿意换的话……花多少钱都行。”
“哇。”一旁的小护士小声议论，“王老板真是财大气粗啊！他对患者家属真好！”
对于别的人来说，财大气粗可能是一种夸奖。但在王嘉木听来，简直比打他还难受。
王嘉木开的条件优渥，能包吃包住的换到贵宾房来，很多人求之不得。
最终为了何娜爸爸的病情考虑，王嘉木腾空了一整个普通病房给他们住。一间普通病房里总共七个床位，何亮一天换一个睡都足够了。
在何亮被推到普通病房里时，整个北城医院都轰动了。许多无聊的病人和家属都跑过来看，想要看看这个包病房的“冤大头”庐山真面……没有离开的吕素芸，也在这些人中。
吕素芸其实都要和经纪人一起离开了，但听说有一个土大款包下一整个普通病房，他们又掉头回来了。
这种不计成本的蠢事情，除了王嘉木以外，吕素芸想不出有第二个人会做。
在表达了对王嘉木的不屑后，吕素芸也十分的好奇。王嘉木如此大手笔，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王嘉木的家人生病，那肯定会住在VIP病房吧？
没有住VIP病房，却又包了一整个普通病房下来……这事儿任谁听也是费力不讨好吧？
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吕素芸带了口罩和墨镜混在围观的病人中。
病人甲猜测：“听说这间病房里住着的是大老板的小蜜，小蜜生病后，大老板心疼坏了。找来了全北城最好的医生，大老板说什么也要给小蜜治好病！”
病人乙不信：“怎么会是小蜜生病嘛！你看病房里住着的，根本就是个老头子嘛！”
病人甲改口：“那就是小蜜的爸爸！”
病人丙奇怪：“可是为什么要包下来整个普通病房呢？还要跟其他人换……直接让小蜜的爸爸住VIP不就得了？”
大家异口同声：“可不是，可不是。”
吕素芸听个云里雾里时，普通病房里的何娜妈妈就冲出来了。
何娜妈妈的穿着比长相还老气，哭了太多，她的整张脸都浮肿。散乱着头发冲出来，她挥舞着手里的毛巾赶人。
“都走！都给我走！”何娜妈妈咆哮着，“你们是吃饱了撑的才生病的吗？回你们自己的病房去！少在人家门口议论！我家孩子不是什么小蜜！我们也没住什么VIP，我们清清白白的……你们也不怕闪了舌头！”
“大娘，你别生气嘛！我们也没有恶意。”有油嘴滑舌的男人插话说，“反正你这里空着的病床多……你让我们进去休息会儿呗？别浪费嘛！”
“呸！”何娜妈妈气的大骂，“我这里有空床你就要来睡？我家要是有空着的坟地你是不是也要进去埋一埋？”
“你这大娘……你说话真难听！你怎么不讲理啊？”
“我和你们没什么理好讲！都给我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啊！”
见何娜妈妈发了狠，众人不再自讨没趣，各自散了。
吕素芸却没有走，她躲在消火栓后面站了会儿。
等何娜妈妈再出来接水时，吕素芸笑着迎了上去：“阿姨，您好。”
吕素芸的脸全都被遮挡住了，何娜妈妈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敌意很深的看着吕素芸，何娜妈妈要拿热水去泼她了。
“你是谁？你来干什么？”何娜妈妈愤怒着说，“真的要我打你，你才肯走吗？是吗？”
作为明星的吕素芸演技不咋样，应变能力倒是挺好的。
在何娜妈妈打上来前，吕素芸稍微摘了摘口罩：“阿姨，我不是什么坏人……你应该认识我吧？”
何娜妈妈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吕素芸她是认识的。
“你是矿泉水上的姑娘。”何娜妈妈吃惊的看她，“北城到处都是你的广告。”
吕素芸很会和长辈打交道，她表现出乖巧又听话的样子，甜甜的笑说：“阿姨，是我……你现在方便吗？我想和你聊聊。”
“你和我聊聊？”何娜妈妈更加意外，“你和我……姑娘，我们两个不认识啊！”
吕素芸双手合十，笑着恳求道：“阿姨，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聊聊吧！好吗？我在这里出现……要是被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啊！”
何娜妈妈不放心的看看病房里的父女，她犹豫。
“阿姨，就五分钟，可以吗？”吕素芸撒娇着说，“我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好不好？”
“那……好吧！”
何娜妈妈拎着热水瓶，她跟着吕素芸去了医院的阳台。这里只是晒了些床单和被罩，一般没有什么人会来。
到阳台后，吕素芸摘下了口罩。阳光下吕素芸精巧的五官看着愈发的精致，美的让人心动。
“姑娘，你比电视里还要漂亮。”何娜妈妈问，“像你这样漂亮的明星……找我这个老婆子能有什么事儿？”
吕素芸摆出自己的招牌笑容，她笑着说：“阿姨，您过奖了。虽然我是个明星，但我也是普通人……今天我来医院体检，碰巧听说了您家的事儿。”
“然后呢？”
“您要是了解我，应该能知道，我平时也是做公益慈善的。”吕素芸投入的演着心中的剧本，“听完您家的故事后，我被深深的打动了，所以我想……”
“我家的什么故事啊？”何娜妈妈突然反问，“姑娘，你说说看，你听说我家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吕素芸的话被打断，这让她略微的不爽。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只是笑道：“关于您家的经济条件……不用我多说，您应该也是清楚的。”
“如果我说我不清楚呢？”何娜妈妈面无表情的问，“如果我说不清楚，明星姑娘，你要给我说一遍吗？”
何娜妈妈接二连三的问题，完全扰乱了吕素芸的思路。
在吕素芸看来，何娜妈妈不过是一个年老可怜的贫穷女人……没想到，何娜妈妈是这样的不好对付！
摸不准何娜妈妈想说什么，吕素芸只好先亮出底牌：“阿姨，你要是可以配合的话，我愿意资助你先生治疗的一切费用。你不用做什么辛苦的事儿，只要回答几个问题就行。”
何娜妈妈轻哼一声，她低头转了转暖水瓶的盖子。
“姑娘。”何娜妈妈轻声问，“像你们这样的明星，赚钱应该蛮容易的吧？”
吕素芸笑容敷衍：“你这是……什么意思？”
“哎！”何娜妈妈叹气，说，“当明星真好啊，不用太辛苦，只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就能赚钱……可是姑娘你知道吗？对你阿姨我来说，赚钱从来不是容易的事儿。”
吕素芸脸上的笑容消失，何娜妈妈抬头看她：“我每天起早贪黑，就是为了给女儿攒学费……知道我每天要捏扁多少个带着你照片的矿泉水瓶吗？能有成百上千个。”
“你想说什么？”吕素芸不再维持虚假的礼貌，她冷声问，“你这是在……拒绝我？”
何娜妈妈有些絮叨，她像是碎碎念一样：“每天在捏矿泉水瓶的过程中，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对我这种人来讲，赚钱从来都不是容易的……姑娘，你的钱，我不能要。”
“又不是要你做什么为难的事儿！”吕素芸翻了个白眼，“干嘛搞的像是我在强迫你一样？明明是我往你手里塞钱！”
别看何娜妈妈一副没主见的样子，实际上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晚餐，要不是另有所求，怎么可能会一天中有这么多的好人抢着要给何亮的住院账单买单？
他们没那么幸运，天底下也不全都是好人。
吕素芸自以为伪装的很成功，但何娜妈妈看的透彻。
“好，那你和我说说。”何娜妈妈不卑不亢的问，“你说，我们只要回答几个问题，就会有资助的，是吧？”
“是的。”
何娜妈妈缓缓的呼出口气，说：“是谁提问呢？又要问些什么呢？问完这些问题又要给谁知道呢？”
“这个……”
吕素芸一时间没有想到这些，何娜妈妈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隐瞒：“记者来提问吗？他们想看我们对着你感恩戴德吗？要我们全家在镜头面前哭着感谢你的善心，哭着感恩你的施舍……你希望我们这样做吗？”
“当然不是，我是……”
何娜妈妈的话，让吕素芸措手不及：“还是说，姑娘，你想问问和王先生有关的事儿呢？”
听完何娜妈妈的话，吕素芸直接愣在了原地。
吕素芸知道自己的演技不好，可应该也没烂到连一个老太太都糊弄不过的地步吧？
不愿承认自己连个老太太都不如，吕素芸有些气急败坏。
“是谁告诉你的？”吕素芸冷声问，“是王嘉木对不对？他和你说的我的事情？”
“现在，不愿意再称呼我为阿姨了吗？”
吕素芸压根没拿何娜妈妈当回事儿，她不屑的冷笑：“你也不看看你的样子……做我的阿姨，你也配！”
“我是不配。”何娜妈妈拎着暖水瓶要回去了，“我也从没奢望。”
见何娜妈妈走的果断，吕素芸忍不住叫道：“等等！你还没告诉我呢！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是谁告诉你的？”
“需要别人告诉我吗？”何娜妈妈回头，给了吕素芸一个清冷的眼神，“姑娘，你是觉得我真的老眼昏花……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