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矜监督着萧翎给傅钧行了刑,转身又去了另一处牢房。
萧翎低头看了一眼早已歪着头昏过去的傅钧,扯了扯嘴角,“到底是世家公子哥,三十杖就受不住了。”
他嘲讽完这一句,让人将傅钧抬回去,自己拔腿跟上裴时矜的步伐。
“大人可是要去看那梅娘?”
裴时矜“嗯”了一声,似突然想到什么般吩咐道:“等会兴许会有傅家的人过来,不必拦着,让他们进来就是。”
萧翎惊愕:“不多让他吃点苦头,那咱们这三十杖岂不是白打了?”
裴时矜顿住步子,似笑非笑看他,“你当真以为圣上对傅氏一点忌惮都没了?况且这次没要了傅钧的命,他迟早也要出去,拦不拦着也没什么所谓。”
萧翎作恍然大悟状,恨声道:“这次也是便宜了他。”
“大人,孙大人方才遣人来问过那许如衍怎么办?许家的人天天堵在京兆府门口要人呢。”
这次傅家出事,许如衍更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个正着的,人在京兆府被关了两三天什么都没审出来,却已经隐隐有疯癫之兆了。
比之傅钧还不如。
裴时矜捻了捻手指,淡声道:“将他放了吧,留他也没什么用,吃点苦头就行了。”
他主要要对付的还是傅家,其次才是许家。
不知怎么,他脑中忽然想起晚间在燕雀楼时谢韫酒醉呢喃的那一句。
自己阴差阳错让许如衍和那乔令妤的婚事泡汤,理论上来说是否是帮了她一回?
他挑唇笑了笑,眸色清亮。
一旁的萧翎望着他这一笑,有些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
怎么感觉大人自从今夜见过了谢姑娘之后就有点怪怪的?
“大人,到了。”
萧翎冷声道,同裴时矜一起跨了进去。
这处牢房掩藏在最深的地方,也是最尽头的一间,里头的人同样被关了两日,满头发髻却一点儿都看不出凌乱,想来是个极其注重容色和体面的女子。
这是真正的梅娘。
“你来做什么?”
穿着丁香色绸衫的妇人冷冷地瞧着他,发间的金簪泛着冷光,神色实在不算友善。
裴时矜将手负在身后,淡声道:“我想要做什么,你应当心里清楚。”
“我可以将你在傅家的丈夫和儿子都接出来和你团聚,但我要知道这些年你们知晓的所有和傅家有关的事。”
梅娘冷声一笑,木然地盘腿坐在地上,“大人找错人了,我只是千金阁的鸨母,手中经手的事也唯有这一桩而已。”
“民妇还是劝大人早日将民妇送回去,莫要再做这无用功了。”
裴时矜扬着眼尾睨她,漫不经心地笑笑:“你不知晓,但你丈夫是傅家的管事,他应当什么都清楚明白吧?”
“况且,你只怕刚走出这大理寺的牢门就被人灭了口,傅家你也再回不去了。”
梅娘惊诧抬头,眉眼沉凝,“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翎适时开口:“我们大人已找人易容成了你的容貌,在朝堂上亲口指认了傅钧,如今你怕是再也回不去了,还不如寻得咱们大人的庇佑,大人宽厚,总会留你一条命的。”
梅娘脸色一变,“你莫要诓我!”
“傅钧刚在刑房受了三十杖,不若我带你亲自去瞧瞧?”
梅娘脸色呈现出一种灰败。
这裴时矜是将她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
傅家人最是心狠擅权,倘使已经亲眼在朝堂上见过“自己”为大理寺做了人证,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相信自己的话才是。
如果自己回去,那是真的死路一条。
即便是不回去,叫傅家的人发现了,她也只会死得更惨。
滴答滴答。
是大理寺牢狱中漏刻滴水的声音。
裴时矜低下头,狱内火把照亮他漂亮的眉眼,“你只要按我说得做,我会保你和你的家中人平安。”
在这寂静的牢房深处,这话恍若自天边传来一般旷远,偏又带着沉稳的力量。
梅娘抬头,语气有种穷途末路的偏执。
“事已至此,我左右不过一个死字,还需劳心费力图谋这些做什么?”
什么大理寺什么傅家,死了就都一了百了了。
裴时矜神色陡然冷了下来。
萧翎在一旁也皱了眉,他刚要开口,裴时矜就对他缓缓摇了头。
他再次低下头看着这个倔强的妇人,眸色冷戾着开口:“死,是件很容易的事,可我会让你那么容易死吗?”
梅娘身子一僵。
“你入这牢狱的时机也是很巧,我最近正好在研究,这凌迟之刑,在一个人身上最多能割多少刀?”
他声音如山涧玉石轻击,说出的话却叫人毛骨悚然。
“我曾在一本古籍中看过,说是这凌迟之刑也可以不必用刀,要说起折磨人,便要将这人绑在一张木床上,使人浇灌开水,待这人的皮肉都软化了,再拿铁刷一层一层地刷,直到见了骨头……”
他话语幽幽泛着森然,说到关键处甚至还巧妙地停顿了一下。
顶上的火把也如在配合着他般忽明忽暗,更叫人心中发冷。
一旁的萧翎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
“啊!!你不要再说了!”
梅娘抱着头捂住了耳朵,两边肩膀瑟缩个不停,显然是想到了那样的画面。
萧翎看了看,觉得这妇人也快到极限了。
他抬头,蓦然看见自家大人的唇边带了抹清浅的笑意,竟有些稚童一般的顽皮。
萧翎瞪圆了眼,随即心中了然,大人这是在唬人呢!
对一个将美貌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妇人来说,同她讲凌迟刮肉这种死法,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大人真是惯会拿捏人的。
萧翎正在心中感叹着,那头裴时矜的神色又冷了下来,睥睨着她道:“我对这刑法感兴趣得紧,梅娘可要同我试试?”
梅娘豁然抬头,瞪大了眼呼吸急促。
她仓皇着神色往后退,再无先前的平静体面模样。
这人长得是个玉面郎君,却没想到内里其实是个修罗!
他要和傅家斗,为什么是自己这些个普通人遭殃?
裴时矜神色冷漠,“你可想好了?”
梅娘认命般地闭上了眼,遮住眼中的惊慌。
“我、我的丈夫是傅府中的管事没错,可他也是个惯常眼中只有利益的,有些事傅家父子只同他讲,连我也防着,这差事我当真办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