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心微疼,她抬脚,发现自己不小心踩到了一颗尖利的石子,蓝色的血顺着小伤口开始渗出。
她撕下裙子上的一缕布,包在脚上。
“要紧吗?”库洛洛不知何时站到她面前。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很像一个青涩的大学生。
“没事,还能走。我们走吧。”
库洛洛没问她意见,抱起她,继续行程。
她睁大眼有点吃惊,然后放松下来,靠着他的胸膛。
现在他很少会问她意见了,少掉许多虚伪的客气,霸道、不容拒绝和反抗的本性露出来。
库洛洛觉得这样相处起来轻松多了。
夜末看着他冷峻的脸,一时愣了神,这样的情景是多么熟悉。他抱着她在暗夜里,向海的方向走去。
那是她冰棱毒第一次发作,身体的巨寒冲击着她。像有野兽在身体里嘶吼,她的痛苦十分疯狂。那是第一次感受到赤身被封在冰山里的滋味。然而,后来,有了玲珑夜之后,她几乎已经忘记那种撕裂灵魂的至寒。因为冰棱丸的作用,她的灵魂分裂了,分裂出为她承担一切罪责和惩罚的另一个人。其实,她也是活生生有思想,有感情的人,为什么,自己的错要由她来承担呢?
她怨恨自己的好动,讨厌自己不顾一切的个性,讨厌自己的骄傲,讨厌自己怀疑的心,讨厌自己强大的能轻易伤害别人的能力。所以,在分裂的时候,这些她讨厌的,这些她觉得的罪魁祸首通通跑去了玲珑夜那里。连同她对自己的怨恨,一切不好的,被抛弃的,形成了连自己都讨厌的玲珑夜。
她仍记得,那时他抱紧她的温度,他心疼的表情。
安静下来,她的第一个要求是去看海,去看日出。
那没有月亮的暗夜里,巨大的海浪声,夜里清冷咸咸的海风,以及泛白的翻滚的浪花吸引着她向海的方向走去。
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海边,凌乱的黑色长发在夜风中纷飞。在海边的沙滩上坐下,脚下、身下是潮湿的,细软的沙子。极目远眺,无边的黑暗没有终点。
他走过来挨着她坐下,耳边响起巨大的声响,来自拍打岩石的海水发出的恐怖声。
她微微一笑,看他一眼,说,你要一直收留我哟,我可是无家可归了呢。他用手擦擦她的脸,搂住她瘦弱的肩,把她放进怀里。
吻着她的黑发,有她独特的味道,想要沉溺,不想放开,心被系进,困在了她的身上。
他开始吻她,吻住她的耳廓,吻上她的眼睛,吻上她的脸颊,吻住她的唇,冰冷而苍白的唇。
就像是掉进了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深深的吻,情不自禁地陷落,在最深处迷离。
那样的暗夜,他们彼此相偎,听着黑暗的海水带来的巨大的海浪声和对方沉默却激烈的心跳。仿佛所有的语言都失去了光泽,唯有亲吻与爱抚能让他们触摸彼此滚烫的灵魂。
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怎样,没有人知道这种逃离值不值得,不要问,不要猜,那一刻紧握的双手,与明天未知的分离,毫不相干,无须介意。
他们一直向东走到海边。
“库洛洛,这里是沙滩,我可以自己走。”
“你现在的免疫力极低,伤口不能弄脏,会感染。”
海边停着几辆游艇,库洛洛准备挑一辆小型的继续行程。
“库洛洛,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靠近海边礁石的地方有一处黑影。
一个小时后,驾驶游艇的库洛洛边掌握航向边怨念一小时前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抱着少女上船,忽视掉她去看看的要求。
“库洛洛,你有绷带吗?”女子焦急地跑过来。
库洛洛面无表情地看她一会,无奈地把白色绷带给她。
夜末道了声谢又小跑回去。
黑色长发的男人还在床上昏睡,夜末清洗好他身上的伤口,仔细地缠上绷带。检查过没有中毒的迹象,没有精神类念力攻击,只是单纯的伤口,她放心了很多。
她摸上他的额头,擦掉细密的汗。黑发还是那么柔顺,她不断地把玩他的黑发,像是特别喜欢。
不过,伊尔迷为什么会昏死在海边呢?出任务吗?很久没有看到他了,这样的见面还真是意外。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他睡着的样子。
白皙的皮肤很有质感,漂亮的五官,柔顺的头发,真是太美好的人。
看得有些愣的人微微笑着,自己都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她的目光落在他好看的手上,这是一双修长的手,掌心有着薄薄的茧子。
夜末拿起他的手,仔细地端详。这样的手经历了很多的磨砺吧,从小就受到很多非人的训练,才让他成为这么优秀的人。可是,这样好看的手也染了很多的血吧,他的世界和自己的实在太不相同了。可是,这样冰冷的杀手给与的为什么全是温暖和保护呢?
清冷的脸,疏离又寂寞,偏偏对她不一样。彼此想起对方,都像沐浴在阳光里。
把大手贴上脸颊,深深呼吸在一起的空气。
伊尔迷慢慢睁开眼,女子模糊的影像呈现。
她闭着眼,半跪在床前,脸上是满足且幸福的表情。自己的手被她轻贴在脸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微微笑的角度,金色安静的睫毛,画面美得像幻觉。
这一瞬,整个世界如此安静,伊尔迷静静地看她,以为这是一场梦。
如果只是梦的话,也是最美的梦了吧。
他不自觉地握住她的手,恰好惊醒了她。
“小伊,你终于醒了。身体怎么样,我处理过伤口了,但是药物有限,所以……你,你还好吗?”
伊尔迷依旧静静看她,不说话。
夜末喊他,可是,他只是沉默地看她,一时间倒吓到了她。
难道是脑部受伤了?她突然非常担心。
“小伊,你讲话啊,你别吓我……”
她皱起眉,摸摸他的额头,热度还有,没退烧。
伊尔迷看她着急的表情,突然很想笑。这真的不是梦吗?你就真的在我的眼前?
他还在纠结是不是一碰,她就会泡沫一样消失。从上次答应家里不再见她到现在,已经有多久了?他刻意不去算时间,却发现时间还是过的那么慢,漫长地像是几个世纪都过去了。
他不打电话,不找她,全心全意地去忘记,他一直在尝试,尝试忘掉她,重新开始遇见新的人,就像她以前对他说的,不要找我,不要拒绝生命里出现新的人来取代她。
可是,遇见的新人里,却没有一个有一丝一毫代替她的可能。
你是唯一,独一无二,要怎么被代替?
他突然把手放在她脑后,一推,吻上她苍白的唇。
夜末深吸一口气,很惊讶。
伊尔迷的吻很霸道却很温柔。她闭上眼睛,感受到熟悉的味道,连嘴唇都生成了自动的记忆,断断续续地生涩回应。
就这样向你证明,我是真的在这里,不是梦境,不会消失。
她动情地抱住他的腰,却听到一声痛的闷哼,才想起来他现在是受伤的病人。
“我是不是碰到伤口了?让我看看……”她皱起眉,自责自己的粗心。
伊尔迷摇摇头,抓紧她的手,又闭上眼。
“我要再睡一下,醒来第一眼就要看到你。”
夜末看着被握紧的左手,明白他的担心。她低头,让刘海挡住眼睛,轻轻点头。
库洛洛走到门口,看到一幅极其安详的画面。
黑色长发的女子趴在床边,安然睡着了,手被床上昏睡的男子紧紧握着。
整个房间安宁着,很平和。
整个房间又显得如此狭窄,狭窄到装不下第三个人。
库洛洛突然觉得,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她也从没有给过了解的机会。他不知道她心里在乎什么,想要什么,害怕什么,不知道她从哪来,什么时候会消失,有什么样的秘密。不过,他确实也从来没有想要了解过。人或者事,凡他看上的,从不问来源,只讲要或者不要,占有或者不占有,抢夺或者不抢夺。
可是,也许,他可以占有她,可以抢夺,可以强迫她留下来,但是,他真的能得到想要的吗?他想看到她对他真实笑的样子,他想看到她真实的样子,他想看到她眼里唯一的自己,他想看到她真实跳动的心。这些,真的能用抢的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都存在,这距离就像隔着不宽的鸿沟,看得清彼此却无法跨越。即使一直走下去也是永无尽头的平行线。
而她却一直这么谦和有礼,温和的语气,淡然的笑意,一直证明着一件事,她从来没有真实地看待过自己。
这样的认知让他不禁有些恼火。
他微微皱眉,为什么现在他竟然会想要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不过,很快他便想通了。只要秉承一开始单纯的信念,就没有什么事无法解决。
想要得到,就专注地去努力,不择手段,总有结果。
库洛洛轻轻微笑,有魔王式的邪恶与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