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在半夜因噩梦惊醒。
夜很凉,她很冷。
身边的男人熟睡的容颜很温心,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他的脸。
慢慢睁开的银色凤眼在融融的月色下朦胧地看她。
他反手握着她的手,问她怎么了。
她看着他不说话,时间仿佛静止。
她突然想到了“艾池”黄昏时的风景,枯垂的红莲花枝在风中那样萧索,孤寂和深沉,就像她梦到的“诅咒之涯”一样。
她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浓黑,像吞噬灵魂的野兽让她焦躁不安。总感觉时间不够了,什么在溜走。她握紧他的手,想要用他真实的温度赶走那份恐惧。
西索坐起来,捏着她的小脸对着自己,又一次问怎么了。
玲珑笑笑,说没事,却显得更苍白。
西索眯着眼不信地看她,却突然被她抱住。
她抱着他说,我能一直在你身边吗?即使有一天你厌了,你腻了,也让我呆在你身边吧,为你做什么都行,只要能看到你就好。
西索轻声说,呵,真是一个傻子!
是啊,天下有多少这样的傻子,以为在谁身边也算是永远……
她靠着他的肩嘟囔着,有点冷。
他抱紧她裹上被子,让她贴紧自己。
——这样真实的温度就足以安心了,你的生命是如此炙热,炙热得像火,我再是寒冰也无法抵挡你的温暖。即使融化到体无完肤,完全消失,也会因享受而贪恋你的温度,无可救药……
———————————————————————————————— 时间:距满月相隔三天……
早晨,玲珑起床的时候西索已经不见了。她看到他做了面放在桌子上,留了纸条。
一整天她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但还是听话地没有出门乱跑。
晚上,他终于回来了,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衣服也有些脏了。
“去哪了?”
西索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神秘地说,秘密!
玲珑皱了皱眉,没有追问。
临睡前,他给她一本故事书,说,明天无聊了可以看看打发时间。
她坐在床边歪头问他,“你明天又要去哪?”
西索躺下,闭着眼说,都说了是秘密。
玲珑质疑地看看转眼就睡着的男人,又看看手里的书,书皮上画着一个围着围巾的小男孩,小孩子金黄色的短头发,站在璀璨星际的某颗星球上独自望着远方。书上方写着三个字:小王子。
她翻开书,配着插画的书像小孩子的图画书,又比图画书深一些。她看着,看着就忘记了时间。
「小王子最终回到了自己的星球,他的羊是不是把他的花吃掉了?这个谁也不知道。这是多么重要的事情,而重要的事情都是看不见的……」
她看完故事书感到很难过,尽管小王子已经回到了原来的星球见到了他最爱的玫瑰花。
他说他的玫瑰花和其他的都不一样,他说玫瑰园里的花是可怜的,因为没有人肯为她们死,她们没有被驯服,没有人爱她们。
玲珑放下书想到了自己,自己又是谁呢。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小王子,有愿意为之死去的玫瑰花,有一个人的孤独的旅途,浪迹在璀璨的星际,能够停留的只有小小的一块房屋大的地方。但是,她不是小王子,因为她没有可以停歇的家,哪怕是巴掌大的地方。她没有玫瑰花需要照顾,没有猴面包树需要铲除,她不能搬着凳子看日落,却依旧会觉得悲伤。
或者,她其实是一颗玫瑰花,那朵骄傲自负的,不让人接近又渴望爱的玫瑰花。她虚张声势,她逶迤掩饰,她制造很多麻烦给别人,只是想引起小王子的特别关注,让他知道她是特殊的,或者在他的心里变得特殊。她因为自己的爱变得让人烦躁。可是,她知道自己也不是那朵有着四根刺的玫瑰花,因为她不像她那般虚弱地娇贵。玫瑰花是那么脆弱,需要呵护,她却不是,她经历,她痛苦。她从来不怕毁灭,反而期待毁灭,每一次毁灭对她来说都像是新生,她热爱经历毁灭。
也许,她只是玫瑰园里任意一朵毫不知名的玫瑰花,可怜地等待着秋雨落下,然后凋零。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记得,她只是万千花丛中的一朵玫瑰花。
可是,她却希望自己能成为那只小狐狸。他被驯服了,心里惦记着小王子,爱着小王子却留不住他。虽然小王子不会留下,但是那份爱的感觉却比身边的人更长久。无论到什么时候,也许等到他死,他都会仰望星空然后微笑,因为那里有他爱的小王子,永远的小王子,没有消失的时候,那份永恒已经刻在心里,从小王子走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刻在了心里。他会笑,很安心地笑着,死去或者睡着。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更重要了。
玲珑又想起很久以前有个女人给她讲过的“死神和小女孩”的故事。故事没有结局,可是,她总觉得死神会带走小女孩。那个女人说该走的总要走,走了也不一定是坏事。
可是又由谁来规定谁该走谁该留呢?不想走的一定要走,不该走的一定要走,这世界没有一点分寸。可是,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没有谁质疑过,或者质疑也没有用,所谓命运的戏弄从来都是这样。而她,或者他们都无能为力。这与实力无关,与强大无关。所谓的抗争,不过是在抗争自己的心态,说服自己,接受命运,世界和平。仅此,而已!
玲珑觉得自己开始头疼了,自己想的真的太多了。她关上灯,钻到西索的怀里躺好,捂上了被子。
——世界末日也罢,死在你怀里便也甘心!
她笑着合上眼睛。
时间:距满月相隔两天……
玲珑早上醒来发现西索又不见了,面和纸条依旧。
她发现自己淡定不了了,连续两天不见人影,回来之后也没有纠缠她,种种迹象表明他很可疑。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心被困在这里了,怎么逃也逃不了。
她开始为自己找事做,她把每个房间都打扫了一遍。然后,拉开衣柜把他所有的衣服都洗了一遍,其中还洗坏了他几套只能干洗的名贵衬衫。她拎起皱巴巴的白衬衫,撇了撇嘴。洗完衣服,把阳台挂满,又把被子都拿出去搭在栏杆上晒。她捶打着被子,蓬松的被子里有羽毛飘飞出来,她又捏着羽毛自娱自乐了一番。
时间还早,她突然很想打电话给他,却哪里都找不到手机。
——早知道就不这么勤快收拾房间了,现在连手机收到哪儿去了都不知道呢……
最后,实在无所事事的她决定把厨房的冰箱填满。
她在超市里很兴奋地大包小包地挑了很多东西,连牙刷都重新买了情侣套装。收银员很热心地帮她结账,为她分类收拾好各种物品,笑嘻嘻地问,没有人帮您提吗,这么多东西可是很重呢。
她张着嘴想辩解什么,却发现语言匮乏,要怎么解释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屁颠屁颠地跑来买这么多日用品,搞得好像在筹办嫁妆一样。她最后讪笑着付了钱说,我力气大,拿的了。
出了超市门,她便心情极差地把所有东西都扔在了路边。
路过玻璃柜的女装店,她被纯白色的婚纱吸引住。隔着玻璃窗,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婚纱可以这样美,灵动而飘逸。
——穿上婚纱,步入教堂,戴上戒指就完成了一个庄严的誓约,就被牵扯着光明正大地宣告彼此相许。
她突然很渴望看看自己穿上它的样子。
她走进去,试了那件简单的婚纱,站在大大的穿衣镜前,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导购小姐直夸她穿着真漂亮,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样。她谦和地笑着,目光疏离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真像二傻!
她换回衣服出了店。
傍晚的时候西索兴冲冲地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自家臭着脸的女孩阴冷地抱臂坐在沙发上。
他汗涔涔地蹭过去搂着她的肩膀问她今天在家都干了什么。
玲珑阴鸷地转头看他,用两只手指捏着他的爪子扔出去。
“说,你到底干嘛去了!”
西索笑得很欠揍,单手捂着额头,说,你猜,猜中有奖。
玲珑眯着黑眸看他,然后沉静地说,“西索,你要是看上别的什么果实了就老实说,我不拦着。”
“呵呵~~是撒~~最近的果实质量都不错~~”他臆想着舔舔唇。
“……”玲珑眼也不眨地瞅着他,半晌,“好,我知道了。”
她站起来转身离开。
“嗯~~小玲珑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呢~~总是觉得我会跑掉呢~~”
西索拉住她的手。
玲珑把手抽出来,平静地说,“我不是对自己没自信,是对你没信心。”
“嗯?”
“谁叫你是个没节*的变态果农!”
“啊呵呵~~”西索开始抽风了。
玲珑进了卧室收拾衣服。
“这件吧~~我喜欢你穿这件~~”
西索靠在衣柜旁边指指里面那件纯黑色的露肩小礼服。
“为什么要换这件?”
“唔~~因为~~好脱~~”
“!!!”瀑布般的黑线密布玲珑额头,她脚一软差点摔倒。
连腹诽他的话都被憋没了,她无力地说,“我是问为什么要我现在换,你个没廉耻的……!!”
“因为我们要去一个地方啊~~快点换,我先去洗澡~~”
西索吻一下她的额头,走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