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清。”沈凌川下车时，额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穿着挺括的西装三件套，看起来像是刚从重要会议赶来。
“爸。”沐婉清递给他一方绣着竹叶的手帕，“擦擦汗吧。”
沈凌川接过手帕，目光在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上停留了一瞬：“这是…周家的传家宝？”
沐婉清不动声色地拉下袖口：“朋友送的。”
“紧张了？”沈凌川从后视镜看她。
沐婉清指尖不着痕迹地摩挲着镯子：“有点。”
“老爷子一直想见你。”
沈凌川的声音温和中带着几分愧疚，只是混在蝉鸣里，显得有些飘忽：“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沐婉清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没有接话。
她心想：不会只是沈老爷子想见吧？其他人呢？应该都不太想她回来是不是？
车子驶入雕花大门，沐婉清注意到门卫看她的眼神带着好奇与探究。
穿过曲折的回廊，沐婉清注意到庭院里的荷花正开得热闹。
粉白的花瓣在烈日下微微卷边，几尾锦鲤在荷叶下游弋，荡起细小的涟漪。
“真漂亮。”她轻声感叹。
沈凌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轻声说：“你奶奶当年最喜爱这些荷花。”
“说是‘出淤泥而不染’。”
管家早已恭敬地等在门前，见到沐婉清时明显怔了一瞬，随即恢复职业性的微笑：“老爷子和老太太在正厅等您。”
他没敢说是小姐回来，因为不确定今天回来的是不是一直说要接回家的那位。
穿过回廊时，沐婉清注意到几个佣人躲在廊柱后窃窃私语，见她目光扫来又慌忙散开。
她心中冷笑：看来她的到来已经成了沈家上下热议的话题。
正厅里，沈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乌木拐杖立在身侧。
虽已年过七旬，但腰背挺直，眼神锐利如鹰。
沈凌川轻声介绍：“这是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好。”
“好。”两老人异口同声。
话是同样的，眼神却各不相同。
沈老爷子疼爱有加，沈老太太复杂多疑。
见沐婉清进来，他微微眯起眼，目光如X光般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
“像，真像。”老爷子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像谁？”
沐婉清轻声问。
“像你奶奶年轻的时候。”
老爷子招手让她走近，枯瘦的手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些年，委屈你了。”
沐婉清鼻尖微酸。
她本以为会面对质问与刁难，没想到老人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她低头掩饰眼中的湿意：“不委屈。”
沈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沈凌川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待她，别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沈凌川郑重应下：“爸，您放心吧。”
沈老太太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手里捻着一串紫檀佛珠。
她穿着考究的绛紫色旗袍，银发一丝不苟地挽成发髻。
见沐婉清进来，她只是象征性地抬了抬眼皮，连起身的动作都显得勉强。
沐婉清发现，她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自己的脸，眼底闪过一丝极易察觉的不悦。
“听说你母亲是乔以柠？”老太太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
这些事情沈凌川都跟家里人交待过，要不怎么能说好让她进门的。
虽然这个名字应该是大家避之不及的，但，既然老太太都问了，沐婉清也没有想去逃避，毕竟，这是事实。
所以，沐婉清挺直腰背点头应了声：“是。”
老太太轻哼一声，佛珠在指间快速转动：“当年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倒是…”
话未说完，被老爷子一个眼神制止。
这时，一个穿着淡粉色连衣裙的年轻沐婉清从侧厅走出来，亲昵地挽住老太太的手臂：“奶奶，您别累着了，坐下歇会儿。”
老太太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还是欢欢懂事。”
言外之意：这里有人就不太懂事！
沈凌川介绍道：“这是你姐姐婉清。这是清欢，你妹妹。”
沈清欢上下打量着沐婉清，嘴角挂着甜美的笑容：“姐姐这是刚从静安来的吗？路上辛苦了吧？”
沐婉清听出她话中的试探，微微一笑：“剑桥回来后，还没顾得上回静安呢，有时间我带你一起回去。”
沐婉清站在一旁，指尖微微收紧，只是话赶话的，也没想给沈清欢留什么余地。
沈清欢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好啊，我还没去过姐姐从小长大的地方呢。”
正当气氛微妙之际，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一位穿着香奈儿套装的中年妇人款款走下，妆容精致，笑容得体：“这就是婉清啊，长得可真好看。”
不用介绍，沐婉清也能猜到这就是沈凌川的现任妻子何少颖。
她见惯了常伟明和陈菊花的虚情假意，对这种表面热情早已免疫。
“何阿姨好。”她礼貌地点头。
何少颖热络地拉住沐婉清的手：“一路上累了吧？我让厨房准备了午饭，都是你爱吃的。”
沐婉清心中冷笑：她连自己面都没见过，怎么知道她爱吃什么？但她面上不显，只是客气地道谢。
午饭时，何少颖不停地给沐婉清夹菜：“婉清，多吃点，你太瘦了。”
她笑容温婉，语气柔和，仿佛真的是一位慈爱的继母。
沐婉清却敏锐地注意到，何少颖的目光在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嫉妒。
而沈清欢则时不时偷瞄她的穿着，似乎在暗自比较。
“婉清现在做什么工作？”老太太突然发问。
“我在一家投行打杂。”沐婉清回答。
她现在还不想让沈老太太知道她和周晏琛目前的关系，所以既没说在琛星，也没说自己的工作有多好。
老太太一听，就一个打杂的，心里就多了几分轻慢。
她皱眉道：“沐婉清子家，抛头露面总归不好。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在家待着，学学礼仪规矩。”
沐婉清筷子一顿，正要开口，沈凌川抢先道：“妈，婉清的事业做得很好，在业内很有名气。”
他没说女儿在金融界也是有名有望的事。
只是点到为止。
因为他知道：成绩平平的沈清欢不喜欢他夸别人，现在又是来跟她争宠的姐姐，他更不能为婉清拉仇恨。
“再好也是给别人打工。”老太太不以为然，“我们沈家的姑娘，不需要那么辛苦。”
沐婉清心中冷笑：这是要剥夺她经济独立的能力？
她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汤：“奶奶放心，我自己会注意的。”
老太太脸色微变，何少颖连忙打圆场：“妈也是关心婉清。对了，婉清有对象了吗？”
餐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沐婉清余光瞥见沈清欢竖起了耳朵，而何少颖则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心下思忖：这些人不会想着找个女儿回来给他们沈家联姻做点贡献吧？！
于是，她干脆利落地回答。“有了。”
“是哪家的公子？”何少颖追问。
“公司同事，普通人而已。”沐婉清轻描淡写地带过，不想在这个场合谈论周晏琛。
何少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堆起笑容：“没关系，回来让你爸给你介绍几个门当户对的。”
沐婉清差点笑出声。
她想象了一下周晏琛听到有人要给他妻子“介绍对象”时的表情，那一定很精彩。
饭后，沐婉清借口去洗手间暂时离席。
刚走到拐角，就听见何少颖压低的声音：“一个私生女，也配戴那么好的镯子？那成色，怕是老爷子的收藏吧？”
“妈，您小声点。”沈清欢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