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婉清现在分不清这眼泪是因为失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那个正在一点点从迷雾中显现,却让她无比害怕的“真实”。
周晏琛发动车子,透过车窗,他看到了马路对面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跑车。
车窗降下,周亦琛正坐在里面,隔着遥远的距离,对他露出了一个冰冷而充满恶意的微笑。
周晏琛握紧方向盘,眼神锐利如刀。
这一局,他看似强行中断了会议,保住了沐婉清的位置,但他知道,周亦琛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他成功地让沐婉清在公开场合出现了“精神不稳定”的表现,为后续的夺权埋下了种子。
而更重要的是,他加深了沐婉清内心的痛苦和混乱。
车子汇入车流,周晏琛看了一眼身旁无声流泪的女人,心中一片冰冷的怒焰。
战争远未结束,反而进入了更残酷的阶段。
他必须加快速度,在周亦琛彻底摧毁沐婉清的精神之前,找到那个关键的突破口——马克博士,或者,其他能证明记忆被篡改的铁证。
沐婉清的指尖,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胸前那枚被她留下的钻石胸针,冰凉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具体的东西。
车子驶回别墅的路上,沐婉清始终沉默着,将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仿佛那样能冷却脑海中沸腾的混乱。
股东大会上的失控、那些不受控制涌出的专业术语、以及最后周晏琛强行带她离开时众人各异的目光,都像一根根针,刺穿了她试图维持的认知壁垒。
周晏琛没有打扰她,只是将车开得极稳,车内依旧流淌着舒缓的音乐,试图为她营造一个隔绝外界风暴的脆弱空间。
回到别墅,沐婉清径直走向客房,想要将自己再次封闭起来。
然而,就在沐婉清踏上楼梯时,一个清脆而带着急切哭音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姐!”
沐婉清脚步一顿,这个称呼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她的脊梁。
她僵硬地回过头。
只见一个年纪比她稍小,穿着利落套装,眉眼间与她并无太多相似,但眼神中的关切却炽热得能烫伤人的女子,正红着眼眶站在客厅中央,脸上写满了担忧和难以置信。
她身边还放着一个小型的行李箱,似乎是匆匆赶来的。
这就是沐婉芸,她名义上毫无血缘、却情同骨肉的妹妹。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妹妹因为不满周晏琛对她的“控制”,很早就与她疏远了,甚至因此对“清芸”的事务也撒手不管。
“婉芸……?”
沐婉清下意识地叫出这个名字,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恍惚。
这个名字勾起的情绪复杂难言,并非单纯的亲近,还有一种更深层的、就好像是源于共同经历过磨难的羁绊。
“姐!你怎么样?
他们跟我说你……你忘了好多事,还不认星星和阳阳了,是不是真的?”
沐婉芸几步冲上前,想要抓住姐姐的手,却又怕惊扰到她,动作停在半空,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的担忧如此真切,没有丝毫的隔阂,完全超越了普通朋友甚至普通亲戚的界限。
沐婉清看着妹妹脸上毫不掩饰的悲痛和焦急,那是一种历经岁月沉淀、无需血缘维系也能坚不可摧的情感。
她脑海中关于姐妹疏离的记忆,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虚假和不堪一击。
周晏琛走上前,对沐婉芸微微点头,低声道:
“你来了就好。
具体情况李教授稍后会跟你细说。
她现在……很混乱。”
沐婉芸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她用手背抹去眼泪,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她是专攻认知心理学和创伤记忆的,在接到周晏琛紧急电话,得知姐姐可能遭受深度催眠后,便立刻抛下国外的学术交流,以最快速度赶了回来。
她们虽非血亲,但多年的相依与共,让她早已将沐婉清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姐,”
沐婉芸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心理学家特有的安抚力量,也带着独属于她们之间的亲昵,
“别怕,我回来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我们一起弄清楚,好吗?”
她没有急于质问或反驳,而是先给予了无条件的支持和共情,这是打破心理防线第一步。
沐婉清看着妹妹,心中那道坚冰筑起的防线,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这种超越血缘的共鸣,比任何逻辑推理都更具穿透力。
……
书房里,李教授向沐婉芸详细介绍了沐婉清的情况和他的初步判断。
沐婉芸越听,脸色越是凝重。
“如果真的是马克博士的手笔,那麻烦就大了。”
沐婉芸秀眉紧蹙,
“他在业界是传奇,也是禁忌。
他的催眠术能深入到潜意识底层重构记忆,而且极其隐蔽。常规手段确实很难检测出来。”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绕过催眠,直接唤醒我姐姐自己的记忆?”
沐婉芸问道,眼神锐利。
她比任何人都迫切想要找回那个真正的姐姐。
李教授沉吟片刻:
“有,但需要强烈的‘情感锚点’和‘现实证据’。
情感锚点,比如至亲之人、刻骨铭心的事件带来的情感冲击,有可能撼动被植入的虚假记忆结构。
现实证据,则是那些无法被篡改的、客观存在的东西,能与她被篡改的记忆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沐婉芸若有所思:
“情感锚点……我和姐姐的感情,外人常误以为我们是亲姐妹。
‘清芸’更是我们两人一起创立的,名字就取自我们名字的组合,象征着我们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这里面有我们太多的共同回忆和心血。“
她转向周晏琛,
“姐夫,我需要权限,查看姐姐所有的私人物品,尤其是她锁起来或者特别珍藏的东西。
或许里面有关键线索。
有些东西,可能只有我知道意义。”
周晏琛立刻点头:
“她的书房、保险柜,你都可以随意进出。
需要什么,直接跟江昊宇说。”
沐婉芸的行动力极强。
她首先去了沐婉清的书房,不是公司那个,而是家里这个更私密的空间。
她熟悉地打开几个抽屉,翻看姐姐的笔记、日记(近期已停更),以及一些收藏的旧物。
随后,她将目光锁定在墙角的那个家用保险柜上。
她尝试输入了几组密码——姐妹俩的生日、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甚至“清芸”的创立日,都失败了。
她凝神思索。姐姐会用什么密码,是连姐夫都可能不知道,但她们姐妹之间却有最深刻默契的?
忽然,她眼神一亮。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们还都是少女时,在一次巨大的家庭变故(正是那次变故让她们真正成为彼此依靠)后,她们在一个雨夜立下誓言,约定要做彼此永远的家人,永不背弃。
那个日期,对她们而言,意义非凡,甚至超越了生日。
沐婉芸深吸一口气,在密码盘上按下了那串数字。
“嘀”的一声轻响,保险柜门开了。
沐婉芸的心跳加速,她拉开柜门,里面除了一些重要的产权文件、珠宝盒外,还有一个非常古朴的紫檀木盒。
她认得这个盒子,这是她们一起淘来的,用来存放她们之间最重要的信物。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
里面没有珠宝,只有一些旧照片,以及……一沓用丝带捆扎起来的、已经微微泛黄的纸张。
沐婉芸拿起那沓纸,解开丝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