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住的这座山洞是汤姆开凿出来的。山洞所在的位置极佳，冬暖夏凉，她非常喜欢这个地方，在这里生活、工作。石墙把山洞分成了左右两部分：左边是她的卧室，装饰简单，唯一的光源是桌子上那根几乎燃尽的蜡烛；右边是她的手术室，穹顶安装着医用的无影灯，线路从汤姆家接过来。石墙下摆着一盆福尔马林溶液，浸泡着卢卡的残肢。
雪莲把它浸泡了五天。她明知伽马射线和强化血清足以杀死任何腐菌，即使把它放在最炎热的地方也不会腐烂，但是她依旧把它浸泡起来。
她不想再看到森森白骨。
杨林来到了山洞里。他今天要把这两样东西送到边界。
“请进吧。”雪莲举着纸条站在洞口，如果能流出微笑的话倒是像极了礼仪小姐。
雪莲把残肢捞出来，冲洗干净，擦干，交给杨林，然后点上蜡烛，关上洞口的木门，用石板把缝隙堵住，明亮的山洞只剩下蜡烛时明时暗的光亮。
最近天气晴朗，每个人都很活跃，因而没有地方供杨林使用魔法，雪莲就把地点设在自己家里。
“你不在没问题吗？”
雪莲摇头，借着蜡烛的光亮写：“我把医术教给了一些人，他们可以帮我解决，而且，我相信那里有能折断我的角的办法，因为那里充满了奇迹。”
她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住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点亮了蜡烛，又怎么能让蜡烛轻易熄灭呢？
“我并不想让你的希望破灭，但是你也看到了，那里没有人能够折断你的角。”
雪莲举着纸条不放。
杨林的指尖从下而上扫过她的角。如果别人伤心，雪莲就会抓着那个人的手扫过自己的角，这是她安慰别人的方式，现在他用同样的方式安慰着她。
“至少让蕾莉想想办法，或许能让你告别助听器，或者恢复说话的能力。”
雪莲点头，用眨眼代替微笑。
杨林召唤传送法阵，法阵的另一端连接着艾薇尔六层的实验室。艾薇尔靠在墙角小憩，波波短发在她脸上投下散乱的影子，地上堆满了杂物：没吃完的零食、没看完的书、没洗的衣服……
自从杨林走之后她就没有收拾过房间，等回过神来已经脏乱不堪，也懒得收拾了。
实验桌上摆着钢铁侠的模型，是杨林从巴西利亚带回来的那个。她没有把它摆进自己的收藏柜里，时而把它拿进卧室，和自己同眠，时而摆在实验桌上，让它看着自己工作。
电脑漆黑，玛佩尔处在休眠状态。杨林悄悄走过来，凑近看她的睡颜：稚嫩的脸上眉头紧锁，眼角湿润。
“爸爸……”她梦呓，睡梦中抓住了一只温暖的手，表情逐渐舒缓，“爸爸，我已经……找到了。”
“真可怜。”雪莲写，后面画着沮丧的表情。她能感受到艾薇尔的痛苦。
艾薇尔从睡梦中醒来，首先看到了杨林的脸，视线向下，看见自己握着他的手。她猛地把杨林的手甩开，在自己脸上拍了几下，晃晃头，站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
“我把样本带回来了。”杨林把卢卡的残肢和血液样本拿给她。
“你杀人了？”艾薇尔挑眉。
“别提这件事了。”杨林摆摆手。
时隔数日，这件事依旧是他的梦魇。追杀他的队伍中又多了一个人：他没有头，眼睛长在乳头上，用肚脐说话，身体残缺不全，宛如蚩尤。每每被噩梦惊醒的时候他就坐起来，直到寒潮快把自己冻僵时再重新躺下。
“没什么大不了的。”艾薇尔把残肢和试管放在桌子上，“每一台战甲上都流淌着鲜血，每一间监狱里都居住着亡魂。”
“龙燃呢？”
“今天轮到她照顾金奶奶。”艾薇尔说，“自从金奶奶因为营养不良昏倒之后，身体情况急转直下，恐怕时间已经不多了。”
“都怪我。”
“不怪你。金奶奶年纪大了，尽管我无数次告诉自己她还年轻，但是时间依旧在逐渐侵蚀她，我们阻止不了，只能尽可能地实现她的愿望。”
“或许我可以用魔法延长金奶奶的寿命。”
“答应我，别这样做。”艾薇尔坐在桌子上，一双可爱的小胖腿自然地摆动，“就像魔法不能进行时间传送一样，这有违时间法则，而且金奶奶不会开心。你和金奶奶相处的时间很短，不了解她。我和金奶奶相处快要十年了，我知道她的一切。杨林，你要明白，有些心灵创伤是无论如何也愈合不了的。对于金奶奶来说，带着无法愈合的心灵创伤活下去，还不如一死了之。”
“变异出了这对角是我最大的心灵创伤。心灵创伤愈合的那一天，就是我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雪莲写，后面画着挥手的表情。
艾薇尔没有和她说话。她从桌子上跳下来，双手托起残肢，仿佛托起一柄御赐宝剑，把它带到电脑屏幕下面。
“玛佩尔，启动红外线扫描。”
“好的，艾薇尔小姐。”
红外线扫描仪在残肢上方飞过，电脑上显示着残肢的结构图。它里面的筋肉是蓝色的，血液是蓝色的，连骨骼也是蓝色的。人类的每只胳膊有肱骨、尺骨、桡骨三块骨头，但是残肢内部却有六块骨头，骨头外围有骨齿，相邻的两块骨头像齿轮一样咬合。
艾薇尔在骨头上捕捉到一个微小的运动点。她移动鼠标，用光标把那个点圈起来。
“玛佩尔，把它放大。”
运动点不断放大，直到艾薇尔喊停。它通体漆黑，像一只蜈蚣，却又长着黄蜂的头，背脊有一对透明的翅膀，就像蜈蚣和黄蜂的结合体。
“这是什么？”杨林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玛佩尔，搜索相似图片。”
“正在为您搜索，已搜索到相似图片。”这张图片的旁边出现另外一张图片：一只黄蜂脚踩着一只毛虫，似乎已经控制了它。
“那帮疯子居然连寄生虫都异化了！”艾薇尔一怔。
“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种寄生虫。”她低声说，“准确地说是异化之后的寄生虫，它叫僵尸黄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