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露跌跌撞撞地跑进位于十六层的医疗室。她张着大嘴，还在流口水，头发散乱，双手胡乱摆动，穿一件破旧上衣，一条超短裤——长裤剪的，裤腿不很整齐，像是窗花，没穿鞋也没穿袜子，看上去如同一个疯婆子。
艾薇尔的雪盲症需要优先治疗，蕾莉正准备给她扎针。她见梦露进来，就放下针，从梦露背后推着她，让她出去。
“你会把病毒和细菌带进来的！”
梦露“啊，啊”地叫两声，手死命地伸向艾薇尔，口水滴到蕾莉的白大褂上。蕾莉露出嫌恶的表情：“你给我出去！”
“蕾莉，你先出去吧，梦露似乎是有事。”艾薇尔说。
“她一个傻子有什么事？”蕾莉问。从她来到边界开始就没见这个女人正常过，她每天疯疯癫癫，弄坏了很多东西，也制造了无数麻烦，简直是这里的麻烦制造机！
“蕾莉，她是我的家人。”艾薇尔的表情严肃下来。
“我知道了，不过待会儿等她走之后换间病房，这间病房得彻底消毒。”蕾莉扭头看着梦露，临走时还不忘加上一句“脏死了”，然后顺便关上门。
梦露踉踉跄跄地走到艾薇尔床边，伸手抚摸艾薇尔受伤的腿。她的手发出绿色的光芒，绿色的火焰包裹着艾薇尔的脚，它点燃了脚上的绷带，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紫色伤口。在绿色火焰下，伤口正逐渐愈合，艾薇尔能清楚地听见断裂的骨头接合的声音，瞬间地疼痛让她微微皱眉。疼痛持续的时间不很长，约莫一分钟，她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我就知道你醒了。”艾薇尔说，“杨林带回来的粮食仅仅够吃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我们就没有出去过，粮食仓库却总是满的。蕾莉粗枝大叶地发现不了，但是我每天都会去仓库看看，你骗不了我。”
“我没有打算骗任何人，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梦露又抚摸艾薇尔的脸，然后用手掌盖住她的眼睛，手上散发着淡红色的光晕，“自从六年前我醒来之后我就把魔法当成我道路上的阻碍。魔法究竟是什么？到底有什么作用？我一直在寻找一个能让我满意的答案。我总是和杨林说魔法就是打开世界真理大门的钥匙，可你不觉得这个答案太过概念化了吗？连我都不明白它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艾薇尔感觉眼部有些发热，雪盲症带来的疼痛感逐渐减轻，直到完全消失。“所以你找到答案了？”她问。
“我和杨林交谈过一次，那会儿你应该在南极，所以不清楚。他或许面临着和我同样的问题，但我不知道，毕竟我不能隔着一层皮看人心。”梦露又把手掌覆盖在艾薇尔的小腹处，手掌升起腾腾热气，“他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或者说我早就知道了。”
“你能预见未来？”
“他可以，但是我不能，因为我无法掌握时间轴。”她说，“命运是一个喜欢出选择题的家伙，每个人都会被命运按在座位上做它出的选择题，但是那些题并不是客观题，因为它没有标准答案，每个选项都是正确的亦或者都是错误的，不同的选项连接在一起，构成的道路通向某个终点。杨林现在就面临着他的第二道选择题。”
“那第一道呢？”一股热气从梦露的手掌传到她的体内，驱散她体内的寒气。
“是否留在这里，就是他的第一道选择题。”
“既然杨林能预见未来，那为什么还会……”艾薇尔低下头。杨林的伤势很重，连她这个半吊子医生都能看出来他凶多吉少，死亡率无限接近百分百。
“他只是旁观者，而不是当事人。他看到了赫莉必死的未来，所以急于改变，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所以受了濒死的重伤。”
“那里有很多先进的科技和顶级的医生，一定可以救他。”
“先进的科技只会把他改造成一件人形武器！”梦露拆下自己的左臂，取出一瓶工业酒精，猛灌一口，“就像我一样。说好听点儿，我是人造神，说难听点儿，我就是一件人形武器，杨林会变得和我一样：他靠那些武器维持生命，就必然要把身体献给武器，交易向来公平。”她一口气喝光了全部的工业酒精，把酒瓶收回胳膊里，然后把胳膊按上。
“你有没有办法？”艾薇尔问。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你这么说好像老爹。”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梦露说，“从杨林握着这把钥匙开始，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已经脱离了人类，哪怕再先进的东西也不可能让这个状态的他恢复，甚至可能连正常生活都做不到，你认识一个叫梅的女人吧，或许她有点办法。”
“我去南极大陆，发现了那家医院。”艾薇尔说着开始回忆，那诚然是一次糟糕的旅行，“那家医院在靠近南极大陆中心区的一座冰谷下面。我看到了被封在寒冰下的异化者，也看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器具，它们都曾出现在梅的身边。哪怕面对你时我都没有这种感觉，但是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我第一次认识到魔法是如此强大，如果他们能熟练掌握那些魔法的话，恐怕我就会死在那里：
永不融化的寒冰封住了战甲的导热系统，穿透战甲的火焰烧毁了我的紧身衣，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子弹打穿了我的脚踝。我朝着南极大陆外围拼命地飞，但血液流逝，体温下降，让我近乎冻僵，我掉到了冰雪层中，他们没有继续追击，我逃过一命，但也因此患上了低温症和雪盲症，是迈克——我在美国的家的邻居——救了我，为我进行了紧急治疗，我才得以返回。付出的代价很大，但是几乎没有什么收益，唯一的收益就是我带回了那个被冰封了四十多年的男人。他是一个被历史遗忘的人。”
“他们肯定还会盯上梅。我也需要她手中的材料，我们应该把她接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