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诺德想,他大概是在做梦。
【“我见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我们……真是令人感到无比怀念。”】
又是那个声音,又是那个无数次出现又无数次消失的声音,当他身处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穴的时候,这个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一次,他并没有再任由对方说一些他完全没有记忆的话,只是问:【“你是谁?”】
对方哑然:【“……什么?你在问我吗?”】
【“那,不然还能有谁呢?”】
伊诺德冷冷地回复到:【“我想,这并不是什么特别难理解的事情。除非你的大脑光洁无痕,让你连一丁点属于自己的思考量都拿不出来。”】
对方的嗓音里带着让他感到很熟悉的、微微上扬的积极的腔调:【“哎呀……你失忆这种事情,可真是难办——居然会这么对我说话了?伊诺德,当初你的名字可都是我给你起的。”】
——他的名字?
即便是在睡梦中,头部传来的剧痛也清晰得如同现实。
在伊诺德为数不多的记忆中,那个很长很长的、全称是【伊诺德·怀尔特·克里斯蒂安·图拉斯·亚伯希恩】的名字,好像自从他有记忆起,便一直陪伴着自己……
可是,现在,这个声音说,他这个长得不行的名字,其实是她起的?
【“……”】
觉察到伊诺德的沉默,对方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别这样,伊诺德……你现在,应该有新的爱人了吧?”】
这个问题,精准地戳到了伊诺德最为隐蔽的内心。
【“既然娜丝塔的诅咒解除了,那也就是说,那个完整的要求:仇人的血,爱人的发,人鱼的眼泪与梦境的鲜花,已经可以彻底完成了。可是你对我的承诺……显然也没有办法兑现。”】
对方说得信誓旦旦:【“所以!让你现在可以梦到我的!只有可能!是因为!你有了新的爱人!真是可喜可贺的伊诺德,可喜可贺!”】
伊诺德:【“……”】
可、喜、可、贺?这种事情有哪里可喜可贺了?他想破了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小姑娘的头发,会成为接触诅咒的关键!
明明她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明明她也只是一个最为普通不过的信仰者而已……明明鹿薐的天分那么奇怪,明明她除了擅长制作美味的贡品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但是,这个诅咒的解除,不就是正正好地说明了,那个披着坎伯兰·穆琳的皮子,实际的灵魂是【鹿薐】的姑娘,恰好就是他的心上人吗?
伊诺德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情感,但是,这个现实让他完全无法躲藏……
【“……很久以前,我也有一个愿望。”】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后,突然这样说。
【“我有好好地想过了哦,伊诺德,不管我未来会怎样——不管在不知是否既定的命运里,我这个异世之魂将会行到何方,也不管陪伴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会遭遇到一些什么,也许会有磨难;也许会有难以逃避的历练;也许我会不得不面对死亡……”】
【“至少,现在,这里,此时。”】
隔着重重迷雾,伊诺德终于能够稍稍听清对方无比飘渺的嗓音了——是一种相当熟悉的少女柔嫩的嗓音,温和而坚定,透露着让人不容小觑的力量:【“我做出了选择,我要为我的选择负责。伊诺德,是我选择了你,也是你选择了我。”】
【“——我想要这无休无止的战争停下,我想要这个世界的人们重新迎来和平……我想要你的名字成为善良与正义的代言。只要有信仰着你的地方,那里便会迎来创世的光明——”】
【“这是我的愿望,也是我未来所为之奋斗的目标。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的心意,也希望,你能够看到我,为了这个目标而为之奋斗的模样……啊,好像时间不太够了。”】
这个神秘的声音突然停滞。
【“我说啊,伊诺德。”】她好像又一次笑了起来,【“别做梦啦,我感觉到,你的心上人不小心走到别的地方去啦!还不赶紧去英雄救美?”】
伊诺德一惊。
对方无比熟悉的话语还没有让他想明白,鹿薐的气息便在这方小小的天地外一闪而逝了。
【“——那么,我要走了,伊诺德。”】
对方的话语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伤感:【“——真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很久以前,天上有一颗孤单的星星。星星在自己漫长到没有边际的生命里,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破碎的银河。”】
伊诺德为她轻声念着笔记中的内容:“那黑暗中璀璨燃烧至死的银河是在太过于壮美,让着孤单的星星忍不住心生绮念——”
“【想要见一见它,想要和它说说话,想要看到它在天穹上熠熠生辉的模样,想要长久地陪伴在对方身旁。】”
【“星星朝着世界许愿,最终如愿以偿。”】
【“快去吧,快去吧,可别让自己迟到啦——”】
伊诺德不再犹豫。
他觉得这场梦也许做了很久……也许并没有很久,只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不经意间生出的错觉。但是,当鹿薐的愿望无比精确地被他所接受的时候……
【我找到你了,小姑娘。我未曾说出口的爱人,在时空的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