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薐的房间,是希拉特意留出的、三楼采光条件最好的一间。
此时,微弱的光线,一点一点从墙壁的破洞处,漏入这昏暗的密室内。
在四散纷飞的灰尘中,伊诺德率先看清了,放置在密室中的一张小桌。
再环顾四周,除了这张小桌外,这小小的密室内,竟是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踌躇了几瞬,伊诺德还是迈开步子,走到桌旁。
桌上,静静地放置着一本表面布满灰尘的书籍。
说是书籍,但看上去,更像是谁人留下的笔记。
“是什么,是什么?”
鹿薐随后跟着进入这里:“有发现什么宝贝吗?——哎呀,只有一张桌子?”
小姑娘看起来还挺失望的样子,似是因为这方天地中只有一张小桌,而没有她满心满意期待的、前人留下的宝藏。
伊诺德深深地凝视着那本布满灰尘的笔记。
他明白的,这个地方一定和他有很深的渊源,当他看到这本笔记的时候,不知从何处上涌的记忆,又一次奔流着,充斥着他的脑海。
【我想,要是有一天你忘了这一切,会变得非常遗憾的。】
是那个他在还未进入这里时就听到的声音,依旧是上挑的、带着笑意的语调,伊诺德却能很清晰地从中听到,几分深深的疲惫。
似是有谁回应了她些什么,但伊诺德并不能回忆起这部分的内容。
那个声音的主人愣了一下:【你为什么要……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你在意的事情。但如果,你想要的话,那就把他们记录下来吧。】
她顿了顿:【你说——以后会不会有人发现呢?大概率不会吧。】
说到这里,她轻轻地笑了:【这么传奇的故事,他们就算发现了,看到了,也只会当成故事一样,把这些内容,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吧。这么说来,可能还挺可惜的?没有人能更清楚地知道你的一切了。你会为此感到遗憾吗?】
会吗?
伊诺德又一次没有听清另一人的回答。
到最后,还是这令人感到熟悉到想要落泪的、微微上挑的含笑的嗓音:【我明白啦,那,希望一切如你所愿。】
这段没由来的记忆,就这样突兀地结束了。
这记忆来得很快,快到还沉浸在对这屋子的好奇心中的鹿薐根本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伊诺德便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打开那本小小的笔记。然而伸出去的手像是被人施了魔法一般,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那本笔记。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对他施放魔法?
这样的念头在伊诺德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然而鹿薐已经很快地走遍了这间小小的密室,走到了他的身边。
“看来这里除了这张桌子和这本笔记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伊诺德,你为什么伸着手不动?”
鹿薐好奇极了:“难不成,你抽筋啦?”
伊诺德:“……”
你才抽筋了。
他到底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告诉鹿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好像不能碰到这个东西。”
“还有这种事?”
鹿薐是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毕竟,在兽潮一事之后,她已经对伊诺德的身份有了一个小小的猜测。对于现在的鹿薐来说,就算伊诺德哪天突发奇想,告诉她,他其实是曼斯亚帝国的创始人,快死了的时候想不开,跑到帝国边境让自己沉睡去了,鹿薐也会非常平静地接受这一说辞的。
而现在,这本在帝国边疆小镇的一个破败城堡的密室中的小小笔记本,居然还可以让伊诺德碰不到?
稀奇,属实稀奇。
鹿薐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小爪子,试探性地想要碰碰这个伊诺德碰不到的东西。
下一秒,她的指尖便触碰到了笔记布满灰尘的封面。
一时之间,尴尬的氛围沉默地弥漫开。
“……啊这。”
鹿薐还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此等奇遇——伊诺德碰不到的东西,让她给碰到了?这是什么原理?
伊诺德眼睫微微敛起,让鹿薐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他说:“愣着干什么,打开看看啊。”
鹿薐咽了口口水:“那我打开了哦……呜哇,这写的什么东西,看不懂啊?”
笔记的纸张十分脆弱,鹿薐只觉得自己要是翻页的时候再用力过猛但凡一点点,手底下的纸张就要如同雪花一般纷纷扬扬而下了。
她小心翼翼地向伊诺德展示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奇怪的字符:“你看一下,这是什么别的种族的语言吗?”
伊诺德淡淡地扫了一眼:“不是,至少在我那个年代,没有任何一个种族用的这种语言。现在我就不知道了。”
鹿薐挠挠头:“啊这……那上面写的又是什么东西啊?又为什么会放在这里呢,真奇怪……”
伊诺德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我觉得很眼熟。”
“你觉得眼熟?”
鹿薐瞬间精神起来了:“是什么上古留下来的宝藏吗?对我现在的种田大业有用吗?没用就算了。”
伊诺德别有深意地看了鹿薐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我之前的过往,都没什么好奇的想法?要是换做别人,不知道要怎么盘问我。怎么换到你这里,满心眼都只有你那破田了?”
鹿薐陷入沉思:“可能是因为……你的过往,并不能拿来吃?”
伊诺德:“……”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啦。”
鹿薐笑眯眯地将手中的笔记放下:“我想,是因为我并不认为,得知伊诺德的过往,会让我们之间发生什么变化吧。我肯定拥有人类好奇的本性啊,但是你看,你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我也没有必要问得特别清楚,不是吗?”
伊诺德垂眸:“你就不怕我是什么灭世大魔头,很久以前干了一些为世人所不容的事情,才不得不找这个偏远的地方沉睡吗?”
鹿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是吧?你还干坏事?干什么坏事?抓一群人来对你吹彩虹屁吗?这也太离谱了!”
伊诺德:“……”
很多时候,他都想不明白,这个爱慕者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另一个世界的人,都是像她这样的么?
小姑娘嘿嘿一笑:“总而言之,我是坚定不移地相信,伊诺德是不可能干坏事的!”
他哪里有干坏事的心眼啊,空有实力,却也愿意为她做出的好吃的,待在这偏僻的地方;更愿意为了她这个信徒的愿望,做出许多已经超出他需要做的事情范围的事情。
所以说,伊诺德,这是一个好大的好人啊!
鹿薐又给对方发了一张好人卡,殊不知此举在伊诺德眼中,便是小姑娘又一次暗搓搓地对他表露心意。
伊诺德只觉得心头的暗爽已经快让他并不存在的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这上面写的内容是……你拿那么远干什么,凑近点。”
鹿薐应了声好,便乖乖把那本笔记拿起,主动往伊诺德那边靠了靠。
小姑娘毛茸茸的发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鹿薐身上的、浅浅淡淡的青草香气,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近地嗅过……
“很久以前,天上有一颗孤单的星星。星星在自己漫长到没有边际的生命里,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破碎的银河。”
伊诺德为她轻声念着笔记中的内容:“那黑暗中璀璨燃烧至死的银河是在太过于壮美,让着孤单的星星忍不住心生绮念——”
“【想要见一见它,想要和它说说话,想要看到它在天穹上熠熠生辉的模样,想要长久地陪伴在对方身旁。】”
“星星朝着世界许愿,最终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