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因为重感冒和谢琰的日日“登门拜访”的骚扰，中秋节过得并不太舒心。好在谢琰的骚扰没持续几日，谢庭又气得重新将那混子发配到更远的地方。
至于谢庭气什么、谢琰又被赶去了哪里顾思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可抵不过顺子在一旁唠唠叨叨，多少也听进了些头尾。
谢庭这次气的，是谢琰砸了他的关系场。
谢琰带着自己资助的孤儿们义唱的事多亏报纸吹嘘，几乎全北平都知道了这个二世祖的光荣事件。
于是，上层人士多少有些想借资助的事和谢家扯扯关系，顺便给自己风光一把。
本来谢琰就是个不想管事的主，见有大肥羊宰，又是自家父亲做的牵头，就顺水推舟做了人情。
“那头大肥羊是谁？”顾思半躺在贵妃椅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拖着鼻音问。
她虽然不想知道谢琰的破事，但莫名对孤儿们的事很上心。
顺子在收拾房间，见顾思问话立马麻溜地吐出一串字：“北平儿童慈善会主任、现市立孤儿院副院长胡斌。”
“头衔还挺吹的，怪吓人的。”顾思似嘲弄般嘟囔了一句，然后问：“那家伙是不是被谢琰打了？”
顺子点头，兴奋道：“何止被打了，几乎是抄家了一样！”
顾思被顺子的兴奋弄得莫名其妙，她想问一句，但这会儿门正好被推开了。
大太太端着药走进来，听到二人的说话声夹杂兴奋，便问是什么事。
顾思忙起身请大太太入座，问了声安，才道：“哦，就是谢琰打了胡斌的那件事。”
大太太一听，脸色变了变，忙道：“谢琰这个人就爱按自己的性子干事，仗着家世胡闹。炤儿啊，你可以结交他，但可别太亲近。毕竟咱顾、谢两家还是……”
顾思翻翻白眼。明明宴会那晚见谢琰和自己亲近，笑得眼眯成了一条缝。这会儿倒好，甩都来不及甩。
“安啦安啦！”她打断大太太的话，“母亲您就放心吧，这二世祖我一点也不想理！”
大太太微蹙眉，想再说些什么。
顾思忙开口扯开话题：“母亲，您今日来看炤儿有什么事吗？”
“差点忘了，”大太太轻拍脑门，道：“我今日来就是想要跟你俩说，从北平到顺安的火车票已经买了，就明日，你俩准备一下吧。”
顾思惊讶：“这么快啊？”说实话，她刚在北平适应下来，现在要她跳离舒适圈她还真不乐意。
“不去行不行？”她问。
“说啥傻话呢！”大太太面带不悦，“再多拖几日，那吴教官可不干了。你李伯伯可是好说歹说才让吴教官给延假到中秋，让你再快活些时日呢！”
“哦……”
顾某人焉菜了。
“别愣着了，快喝药。”大太太催促。
顾思拧眉，捏着鼻子把那碗黑乎乎的药喝了下去。
等大太太走后顺子又叽叽喳喳的把刚才关于谢琰的话题续上。顾思喝了药就犯困，只断断续续听到“胡斌用孤儿做那些恶心事”之类的话，眼一闭就睡过去了。
顺子轻手轻脚地给顾思盖上一条毛毯。看着熟睡的顾思，他不免担心接下来的顺安之行。但转念一想，有他在绝不会让人伤害到顾思的。
“五小姐，我会保护好你的。”
心里想着想着，顺子的话也就脱口而出。
熟睡中的顾思翻了个身，似在回答顺子，轻轻地用鼻子发了一个音节——
“嗯。”
从北平开往顺安的火车不多，路途有些远。顺子拎着两箱子忙前忙后找包厢，顾思想帮忙但没帮上。
人有些多，顺子提着箱子有些累。顾思提议先找个地方坐一下，等人潮少了些再说，但顺子执意要快些找到地方给顾思休息。
顾思叹了口气，道：“那行，你把箱子放这，我坐这休息一下顺便看着。”
顺子放下箱子，“少爷你再等等，顺子去去就回。”
坐着无聊，顾思就随手拿起旁边的报纸看几眼。一入眼便是几个硕大的标题——
“义唱孤儿惨遭毒手，谢家三少抄家打人！”
“胡斌院长被冤入狱，各界人士强烈谴责谢琰！”
“谢家三少仗势欺人，义唱孤儿只是工具！”
“胡斌院长德高望众，黄毛小儿信口雌黄！”
“……”
顾思看着报纸上不重样的标题啧啧称赞，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人居然也是标题党。
看着那些标题，她不免起了兴趣。
谢琰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以至于一张报纸几乎都是骂他的黑料呢！
这要是放到现代，妥妥的招黑体质。
也不能说是招黑体质吧。
顾思不知道的是，其实那谢琰本身就欠骂。作为曾经的北平小霸王之一的谢琰，仗着家世和老爹的纵容，大恶没有，小恶不断。
而胡斌事件，正好给了北平成为导火线，北平的报纸几乎都在骂谢琰。
顾思放下报纸。她大致扫过一眼，有关于孤儿义唱的事没写多少，骂的话也中规中矩，显然两方都不想得罪。其他的是谢三少的荒唐事，她也懒得去看。
不知道为什么，顾思下意识觉得谢琰打胡斌是件好事。只是这家伙做得太高调了，让有心人得了可乘之机。
顺子很快就找到了包厢。进了包厢，周遭的吵杂声瞬间消失。顺子去餐厅车厢打了些吃的，顾思正好也饿了，于是就招呼着顺子一块吃。
“对了顺子，”顾思吃到一半突然想起方才报纸上孤儿义唱的事，于是问道：“谢琰带到北平的那些孤儿后来怎么样了？”
“哦哦，回天津了。”顺子胡乱塞一口面包回答，“谢三少把那胡斌打了之后立刻叫人把孤儿们接走，送到了郊外的那座教堂里，然后借由教父詹姆斯先生的手把孩子们送回天津了。”
顾思切一块蛋糕放入口中，“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是小忠说的。”顺子答，“谢三少一直想在走之前和少爷您道别，但实在抽不出身就让小忠来了。”
“咦？那小忠怎么没来找我？”顾思知道小忠，他是谢琰身边苦哈哈的小跟班。
“被大太太拦住了。风口浪尖的，大太太不想多事。”顺子实话实说。
顾思颇有些失落。她叹叹气，目光转向窗外，唇角缓缓扯出一丝苦笑。
上层人的斗争受害的往往是底层人，也不知道那些孤儿最后怎么样了……
窗外风景飞逝，让人无法捕捉美景。
盯着窗外好一会儿，顾思突然转头看着顺子，两眼放光道：“顺子，不如我们去天津看看吧！我想看看那些孩子们！”
顾思还是不放心。稚嫩的童声让她温暖，她不想让那美妙的旋律消失。
顺子坚决坚决再坚决地反对。他道：“少爷，如果行程临时改动去天津，即使马上上火车却还会迟一个下午的时候。恐怕顺安那边……”
“没事，到时候发封电报说一下就好。”顾思还是坚持去天津一趟。
无奈顺子再如何反对，做主的是顾思，他也只能跟着顾思走了。
顾思算过时间，是有些紧，因此她在天津只能停留几个小时。
不过这也足够了。
下火车的时候顺子一脸不情不愿的。顾思催促着顺子，又让顺子去买些小零食雇了辆汽车。还好顺子动作快，二人花在路上的也没多少时间。
只是让顾思没想到的是，詹姆斯先生居然会在天津这家孤儿院里。
“好巧，詹姆斯先生！”顾思和詹姆斯打招呼，“我还以为您在北平呢！”
“哈哈哈，有人雇了我留在天津，所以北平我就不回去了。”詹姆斯回答。
“那您在这儿工作？”顾思问。
“没错！”詹姆斯点头，“谢琰先生邀请了我。正好，我也想和孩子们待一块。”说罢便请顾思四处走走。
这家孤儿院占地不大，但至少孩子们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院里开设了教学，孩子们能以自己的兴趣选择喜欢的课程。
顾思很快逛完了这家孤儿院。
和孩子们小聚一会儿后顾思便打算走人。临走前她给院里捐了几百块大洋，那是她的小金库。钱不多，只是点心意。
“少爷快些，火车到点了！”顺子催促。
“顾先生这是要去哪里，这么赶？”詹姆斯问。
顾思苦笑，“去顺安。踩点的火车，是很急。”
顺子又在一旁催促。
顾思无奈，匆匆向孩子们告别。
顾思前脚刚走，谢琰人后脚就回到了孤儿院。
他原本的行程不在天津，到天津来也只是为了拖时间好让那边退学。也不知道自家老爹发了什么疯非得把宝贝儿子送到那连蚊子也是公的破地，说是磨练性子，害得他连和顾思道别也没道上。
谢琰越想越气，还好他聪明甩开了那伙老爹派来绑走他的人。只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天津的这家孤儿院可是他的地盘，他们找到天津也只是时间问题。
见到还没散去的孩子们手里拿着小零食时谢琰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人来了。
詹姆斯点头，说了顾思捐款的事。
谢琰随口问一句是谁，他有些好奇这风头浪尖的谁会来惹一身骚。
詹姆斯翻开捐款单，看了眼留下的签名回答：“那位先生叫顾炤。”
顾炤。
顾炤！
谢琰的身体颤了颤，整个人忽然就兴奋了起来。
“顾炤？是顾炤？”他又问了一遍詹姆斯。
詹姆斯奇怪的点点头。
“小忠！小忠！”谢琰兴奋地扯嗓门大喊：“快给本少爷备车，快点！”
小忠应声，去车库开了车。
谢琰抬脚就走。没几步又停下，回头问詹姆斯：“去哪里了？”
“火车站。”詹姆斯回答，“顺安，去顺安！”
“少爷，您确定？”小忠问。
谢琰没回他，直接跳上了车。
还好谢琰的车快，在火车即将开启的时候生生赶上了去顺安的火车。
小忠在身后追着自家的少爷，一边追一边把被谢琰匆忙推倒的人扶起。
“等等，等等我少爷！”小忠气喘吁吁。
顾思正在找坐位。这趟火车人有些多，她和顺子找了几个车厢也没找到一个空位。
车厢人潮拥挤，顾思被挤来挤去的也没办法脱身。火车轱辘轱辘开动，在过隧道的时候顾思又被挤到了另一边。
光一点点从黑暗中显现。
顾思只一抬眼，便在人潮中与谢琰双目相对。
闷热让谢琰打湿了薄薄的衬衫，原本整齐地用发膏梳上的头发，也因为汗水耷拉了下来。
此时的谢三少看起来很狼狈。
此时的谢三少笑起来很灿烂。
“你怎么在这儿？”
顾思隔着人群问。
“顺路。”谢琰隔着人群回答。
然后又问：“你去哪里？”
“顺安。”顾思回他。
“好巧，”谢琰咧出一口白牙，笑得更灿烂了，“本少爷也是。”
人潮拥挤，二人相互凝视。
也许这世上最巧的事，莫过于为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