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小姨的脸色由惊恐转为尴尬,然后强行提起一抹笑,上前来拉程安旭的胳膊:
“老业总跟我说起你……”
程安旭一个冷眼瞟去,小姨顿时噤声,手也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又对我爸我妈说道:“爸,妈,不好意思,我先处理一点私事。”
在他喊爸妈的时候,程建业的神情有些恍惚。
“是,订婚了是该改口了,韫韫,你也应该和安旭一样,改口叫爸了。”
他两眼期待地看向我。
但我低下头,没有回应。
程安旭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这里还在宴客,你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
我,程安旭,还有程建业来到我家门外的小路上,小姨远远站在一旁,不停朝这边探头。
程建业率先解释道:
“我是看到晓丽发的视频,才知道你今天订婚,急急忙忙就赶过来了,也没带什么礼物,不如把亲家请到酒店,咱们再好好聚聚?”
我们镇离市区不远,过去倒也方便。
但程安旭是不可能同意的。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不会像你当年那样,背着我妈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搅我的生活。”
程建业对当年的事避而不谈,只自顾自说道:
“爸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婚房,已经装修好了,你们,你们抽空去看看,要是不喜欢,爸再重新给你们买!”
程安旭往不远处扫了一眼,“婚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没准有用处呢。”
程建业眼神一亮,立马对我笑了笑:
“晓丽是韫韫的小姨,这不正是上天派来的缘分吗?你放心,我今后一定不会亏待你小姨的!”
瞧他满口奉承就不难看出,他对于我们家和小姨的关系是一概不知。
我不禁起了私心,故意说道:
“小姨前几天可是扬言要让你收拾我们全家呢,您可是建玲集团的老总,我们小门小户的,还真是有些怕。”
他把脸一沉,“看来这老娘们儿没少在外边给我惹事,是该管教管教了。”
程建业招招手让小姨过来,我和程安旭则回到了家里。
不一会儿,小姨就哭哭啼啼地进来,一见到我就拉着我的手道歉:
“韫韫,以前,以前是小姨不懂事,你是念过书的,别跟小姨一个粗人计较!”
她边说,边要拿我的手去抹眼泪,我连忙缩回。
擦干眼泪,她又抬起头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定在缩在桌子底下的比熊身上。
她粗暴地将狗拽出来,猛踢了几脚:
“什么破狗,也配叫我外甥女的名字?打死你,打死你!”
6
狗子发出几声惨叫,急得四处乱窜。
我弯腰把狗抱进怀里,“小姨,狗是你养的,给它取名字的也是你,你怎么不打你自己?”
小姨又开始扮柔弱:“韫韫,小姨确实照顾不好它,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二姑在旁冷嘲:“自己养的宠物,哪里会舍得随随便便送人?可见当初买这条狗别有用意。”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为了羞辱韫韫,还特意去买条狗来吗?”
二姑笑出声:“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谁也没冤枉你。”
小姨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时没了话。
程安旭也开口道:
“如果你是为了我爸来跟我们道歉,那大可不必。你和他的事我们不会过问,如果他要和你分手,我们当然也不会帮你。”
小姨顿时哭出声:“女婿,是我有眼无珠,你别跟我一般见识!你爸……”
“不要在我面前提他,否则我只能请你出去。”
他的几个兄弟齐齐围过来,小姨两唇一抿,止了哭声。
我爸上前推了她一把:
“管谁叫女婿?这是我女婿,又不是你女婿,去去去,别在这儿碍眼!”
小姨被赶出我家。
屋子里的气氛又恢复了先前的欢乐。
二姑瞧着我怀里的狗,喜欢得紧,两眼放光地看着我:
“韫韫,这狗你养吗?”
我把狗递给她:“我们工作忙,也没什么时间照顾,二姑要是喜欢就带回去吧。”
她喜滋滋地接过,哄小孩儿般哄了一阵…:
“这么好的狗,跟着那样的主人,真是被糟蹋了。小乖乖,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哦。”
二姑给狗取名乖乖,就连打牌的时候,摸牌前都要先摸一下它的头,但真是把它当宝贝宠。
订完婚第二天,我和程安旭就回了城里的家。
小姨换了新的手机号,给我打了好多电话,我不接,又发来一串短信。
还是那些翻来覆去的话。
我一条也没有回复,直接把他拉黑。
谁知道我俩刚回到公司上班,她就堵在楼下。
“韫韫,安旭,小姨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你们帮帮我吧!”
吵闹声引来了路人的围观。
程安旭无奈之下提出,让她有什么话到办公室去说。
谁知她却不肯。
反而越发大吼起来:
“你爸程建业那个王八蛋,根本就不止我一个女人!还说什么要娶我,他就是个骗子!”
程安旭脸色一变,让保安来把她拖走。
慌乱之中,小姨又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韫韫,你是我亲外甥女,不能坐视不管。程建业害我欠了信用卡,现在又把我丢下不管,要是连你也不帮我,我就从你们公司天台跳下去!”
我皱眉道:“他为什么要让你欠信用卡?”
小姨眼神闪烁,避而不谈。
“反正他是个王八蛋,是个骗子。你们两口子真的忍心看我去死吗?”
我疑惑地扭头去看程安旭,却见不远处有人拿着手机在拍。
和我目光对上的瞬间又急忙收回。
程安旭也发现了他,快步追了过去。
但对方跑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混入早高峰的人流没了踪影。
等我们再回来时,小姨也不见了。
7
第二天,小姨在楼下抓着我们哭闹的视频在网上疯传。
还有不少人在评论区带节奏:
“把自己亲小姨逼成这样,这女的有没有点良心?”
“这男的也不是啥好东西,他爸要是养不起女人就不要养,让人家欠信用卡是怎么回事?什么样的父亲肯定养出什么样的儿子,这女的未来堪忧啊。”
我怒气冲冲道:“这一看就是小姨请来的水军,她这是想借用舆论,逼我们,或者逼程总帮她还卡债!”
我和其他人一样,也管程建业叫程总。
正说着,程安旭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小旭啊,视频我看到了,这边已经联系人让官方下架,你放心,不会继续发酵下去。”
“所以你和陈晓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冷冷地问。
那头叹了口气:
“爸知道,自己很对不起你妈,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再娶,但你也不能让我一直孤身一人。
说实话,爸也不差这点钱,碰上喜欢的,给她们租个房子,每个月打点生活费,就是图寂寞的时候有个去处。”
“那你的去处可真多。”
程建业轻咳一声,似乎有些尴尬。
“晓丽平常消费刷的其实是她自己的卡,到日子了我给她还上。现在我和她分手了,当然不会再帮她还,她一时情急才想出这么个阴招。”
看来我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又接着道:
“她这次的行为严重损害了我们三人,还有两家公司的名誉。所以我打算问问你们俩的意见,打算怎么处理?”
程安旭看向我。
我想了想,说道:“报警吧,就算坐不了牢,也让她被管治几天。就我小姨这德行,是该吃点苦头。”
隔天,程建业就通知我们到警局。
一进屋小姨就扑过来:
“韫韫,都是这个老东西害的我,你可千万要相信我呀!”
我没有理会。
先听警察同志说明情况。
小姨叫人发布的视频虽然已经下架,但是下架前的播放量和转发量已经达到了立案标准。
如果我们同意谅解,就不予起诉。
否则就正式走流程。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程建业。
他一定是刻意等到播放量达到立案标准,才让人下架视频。
不禁再次为小姨感到可笑。
这就是过度依附于他人带来的反噬。
最终自食恶果的只会是她自己。
程安旭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仿佛是在给我力量:“就按流程办吧。”
我也点点头:“对。”
小姨瘫在椅子上,泪眼汪汪地瞪着我:
“我可是你亲小姨,你怎么可以把我告上法庭?”
我迎上她的目光:“我妈早就说过,她没有你这个妹妹,你算哪门子的小姨?”
她冲过来要打我,又被警察同志牢牢按住。
8
小姨被判了六个月,帮助她拍视频的那个男人则被拘留了三天。
她出狱的时候,我和程安旭正在筹备婚礼。
大家在院子里扎气球,她孤零零地从门口经过。
乖乖龇牙咧嘴,叫了几声。
她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正要砸过来,又被二姑喝住:
“你敢!我看你是坐牢没坐够是吧?”
她右手微微发抖,随后脸上闪过一抹无奈,丢开了那块石头。
“你们这群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先别高兴得太早!我现在只不过是一时落魄,总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到时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后悔!”
“哎哟哟,让所有人都后悔!”
大姨学着她的样子调侃了一句,又道:
“你要怎么东山再起?再去傍一个大款?那你也得有资本才行,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村里的光棍恐怕都瞧不上你。”
大伯难得跟着劝了一句:“她姨呀,你还是找点正经工作吧,老想着靠这个靠那个也不是个事儿呀。”
谁知却把小姨点燃了。
“你说谁不正经?我勾引你了吗?你就骂我不正经?就算你有那个心,我还看不上你呢!”
大伯被气得脸色通红:“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就多余劝你这一句!”
说完,他掏出手机点了几下。
“我把原来那个群解散了,咱们以后就用另外那个群交流,让这个疯婆娘再也不能往群里发消息!”
“大哥,那可算是开窍了,可喜可贺呀!”
二姑话音刚落,小姨朝他俩啐了一口:
“谁稀罕你们这些穷亲戚?当年我风光的时候,你们人人嫉妒我,等我遇到难处了,也不见谁来拉一把,我算是看透了!你们都给我等着吧,将来有你们后悔的。”
我妈气极反笑:
“到底是谁嫉妒谁?我和大姐哪一点对不住你?你变成如今这样,还不是怪你自己虚荣,贪得无厌?你也不必放狠话,以后咱们各过各的,谁也别碍谁的眼!”
二姑怒斥:“还不快滚?再不滚,放狗咬你!”
乖乖配合地吼了一声。
小姨后退半步,眼里闪过阴毒的光,随即快步离开。
第二天早上,二姑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
乖乖躺在地上,两眼紧闭,舌头软软地耷拉在一侧,身旁又是血,又是呕吐物。
9
“我的小乖,早上起来就成了这样,可怜我的小乖……”
大家火速赶往二姑家。
小家伙已经断气了,软乎乎的狗子,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二姑眼圈泛红,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把下了毒的肉扔进我家后院,我发现的时候,还有没吃完的肉呢。”
二姑家没有摄像头,查起来还真不容易。
只是不等追查,凶手就自己进屋来了。
“老远就听到了你的哭声,不知道你爹妈死的时候会不会这么伤心?”
小姨扭着腰身,摇摇晃晃地进来。
红唇艳得快要滴出血,手里提着一个酒瓶,神情有些疯癫。
“昨天那么神气,还不是被我一包老鼠药给搞定了。让它叫唤,活该!”
二姑冲过去扇了她一巴掌。
“不要脸的贱皮子!”
小姨跌倒在地上,二姑一屁股骑了上去,对着她的脸一顿挠。
小姨猛然挣扎了几下,眼看握着的酒瓶就要落到二姑身上,我爸急忙把人拉开。
酒瓶飞出去,撞到墙上,碎裂成块。
小姨抹了抹脸,口红混着血迹涂开一片艳色,显得她愈发诡异。
“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就算再坐回牢,那又怎么样?你们尽管去告我啊,告诉我谋杀狗命,他们难道会把我拉去枪毙吗?”
她说着,放声大笑起来,眼角却流出泪。
“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烂些,又怎么样?”
昨天还说着要东山再起的人,今天就变得疯疯癫癫,不禁令人心酸。
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作的。
“你发完了疯就快滚,要不然连我都想动手了!”
大伯骂道。
小姨又哭又笑,起身跌跌撞撞地出了二姑家的院子。
这头刚埋葬完狗子,就听到外头有人大喊:
“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
我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了过去。
小姨被拖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意识。
头上还磕破一个一指长的大口子,血水染红半块鱼塘。
大伯说道:“还是送医院吧,省得我们又得担什么责任。”
小姨被送去了医院。
但并没有抢救过来。
医生说,她落水前服用过头孢。
众多因素作用在一起,加速了她的死亡。
大姨叹了口气:“难怪打扮成那样,原来是最后一次,可她这辈子,不就是毁在这点虚荣心上吗?”
爱打扮没有错,性格张扬也没有错,有欲望更没有错,错的是把实现这些愿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甚至为此不择手段。
大姨和我妈没有给她举办葬礼。
火化后,将她的骨灰葬在了外公外婆的墓地旁。
“她小时候调皮的很,总惹爸妈生气。稍大些也不知道要孝顺人。以后就在这里好好忏悔吧。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洗清了罪孽?”
“管她要多久?咱们活着的人,好好生活就够了。”
我的婚礼如期举行。
仪式结束后,我们回到酒店房间换敬酒服。
突然,有人按响门铃。
穿着西服的男人递来一束花,以及一个礼盒。
“程总知道你们不愿意见他,所以让我来给二位送新婚礼物。新婚快乐!”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程安旭打开盒子,是一对情侣手表。
里面有张卡片:
“今天是你妈的生日,爸爸没有忘记。你一定不会像爸一样,犯那些不该犯的错。韫韫是个好女孩儿,你们要永远幸福下去。”
程安旭面无表情地合上,然后牵过我的手:
“该去敬酒了,程太太。”
我微微一笑:“好,程先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