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伯母？”程予舟看向旁边躺着的江伯母，好像睡得很沉的样子，岁月对美人总是宽容的，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风霜留下的痕迹，只不过头发丝白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操劳了。
“没事，她身体不太好，睡得久，我们可以先去吃饭，过会再来叫她吧。”江父乐呵呵道，拉着程予舟的手拍了拍，松开了他，放下自己的报纸，转身向别墅走去。
“没事吗？”程予舟小声问道，屋外那么冷，江母穿得不多，冬天的一件长袄和毛线裙，身上盖着毛毯，双手交叠在胸前，睡得安稳。
“嗯，我们先去吃饭，她如果醒了，会来找我们的。”江恂道，语气低沉，像是早就习惯了。
程予舟不由得好奇，江母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按理说，江母年龄也不大，听他们说起来，好像挺严重的样子。
作为客人，程予舟并没有选择询问太多的消息，跟在江恂的身后，进入了客厅，有阿姨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一半清淡，一半是程予舟爱吃的口味。
“都是小恂让阿姨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江父坐在上位，端起了碗筷，乐呵呵地朝程予舟说道。
“没事，我口味多变，都可以。”程予舟应道，坐了下来，江恂就坐在他的身边，让他无端多了几分安全感。
这顿饭吃得沉默，在江家的饭桌上，食不语就是第一条规则。好在菜式都合程予舟的胃口，好久没吃过这么家常的饭菜了，他忍不住多吃了几口饭。
江恂看着他扒饭的可爱模样，嘴角勾起了笑意。阿姨是他特地请的厨师，会做老家那边的风味，他猜，程予舟应当是爱吃的。
程予舟吃完，放下了碗筷，江父吃完饭已经先一步离开了，怕自己在场，小辈不好说话，他还要去看看江母醒来了没有，最近睡眠的时间真是越来越长了。
“好吃吗？还习不习惯？”江恂擦了擦嘴角，望向程予舟。
程予舟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感觉很不真实，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但他明白，自己哪里还有家啊，弟弟在地方的就是他所谓的家，他懒懒地、但是如实地回道：“嗯，好吃。”
“那就好，走吧，先上去休息一会。”江恂道。两人起身，正准备上楼，门口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江母和江父一同走了进来。
江母看到程予舟的时候，眼睛里的神采都亮了起来，上前几步握住了程予舟的手，“这是舟舟吗？都长这么大了？真是一别多年，都快认不出来了。”
程予舟看着眼前的温柔妇人，心中一软，想起了多年前见江父江母的模样，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伯母好，我是舟舟。”
“哎，真好，小恂总算会把你给找回来了，他可是心心念念了许久，要找到你们，圆满了，圆满了。”江母颇为欣慰地拉着他的手，拍了拍手背，然而程予舟却听不懂，她所说的圆满是什么意思。
“妈，你醒了就让阿姨给你熬点粥垫垫？想吃什么，我让阿姨给你做。”江恂扶住了母亲，三人慢慢地上楼去，停在书房门口。
江母咳了一声，“小恂，我想在这里休息一会，还不想回房间，你跟晓苏去说说，让她随便温点素菜就好。”
“好，那舟舟先陪陪您，我去去就回来。”江恂拍了拍程予舟的肩膀，随后就走了出去，往楼下去了。
程予舟和江母多年未见，虽说是亲切，但也没有到多亲昵的关系，何况程予舟和自己的生母都离开了很久，对于中年亲密女性的概念并不强了。此时，他只觉得多少有些尴尬。
江母看到程予舟很高兴，她坐在窗边，拍了拍身边的座椅，“过来吧，舟舟，陪我坐一会儿，聊一会天。”
程予舟听话地坐了过去，木椅上铺着白兰花刺绣的软垫，舒适极了，他端坐着，双手搭到了膝盖上，像个乖乖听教的宝宝。
“你不用如此拘谨，没关系的，放轻松些，尽管把这里当做你家就好了，小恂跟我们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我们也是很意外，以及心疼你们兄弟，希望你不要太在意这些事，小恂给你们准备的东西，都是他想要跟你的。”江母温声道，微笑着看着程予舟。
“噢，好，我知道了。”程予舟干巴巴地说道，摸着后脑勺，抬眼看了江母一眼，只觉得她眼里泛滥着的都是母爱。
“您，知道江恂为什么要执着找我吗？”程予舟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他有感觉，没准在江母这里能够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他没有告诉你吗？我这傻儿子，还真是沉得住气，舟舟，你放心，他一定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江母笑道，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不由得有些伤感，“你一定还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我们一家都离开了那里吧，小恂有跟你说过吗？”
“没，他没跟我提过，他说，我来的话，能够知道答案。”程予舟道，他感觉有些事情好像呼之欲出了，答案就在江母的身上。
“看来我这个傻儿子还怕你不行，所以要让我来告诉你这件事。”江母道，她远远地看着掉光了叶子的树杈，似乎在回忆往事，“你们去参加那个什么青训的时候，我其实已经生病了，一直瞒着他，在外地治疗，他心细，回来以后就发现了这个事情，家里的积蓄也花光了。”
“后来，那个经理联系了他，要他去打职业，他先是不愿意的，他同我说了你们的事情，我也知道你们的约定，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后来那个经理给他出了不菲的工资，正好能燃眉之急，小恂为了我，只好答应了。他背叛你们之间的承诺，他那天，在我病床前哭了一宿，第二天背着包离开了，唉，我知道，他一定是觉得对不起你，但我也没办法去劝说他，毕竟是我的病，才导致了这一切。”
程予舟惊讶地看着江母，原来当年的事情，竟然是这么阴差阳错，说不上谁的对错，总之他们就这样错过了，又误会了好多年。
“我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干脆搬到了远一点的地方休养，你看我，老了这么多，头发也白了，唯一惦记的就是你和时咎，后来事情我们也听说了，我本来想让老江回去找你们，可是你们已经离开了。这些年，你们过得怎么样？”江母亲切地握着他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程予舟和弟弟当然过得不好，但他不可能让江母产生任何的愧疚或者是同情，于是他摇了摇头，“挺好的，我现在当主播，也能赚钱养活弟弟，他现在读大学了，成绩很好，别什么需要我操心的。”
“是吗？其实不需要什么苦都往自己的肚子吞，如果不方便跟我说，你可以跟小恂说，我希望你们能够互相扶持走下去。”江母道，她指着窗外落叶的树，“你看，父母就像这些落叶，迟早都会离开你们，有的早，有的晚，但是都没有办法陪到你们到最后。”
“伯母！”程予舟打断了她的话，他看着江母，明明是个温柔的女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程予舟却听出了她的脆弱，大概就是那场病痛改变了她，以前，她明明是个乐观、热爱生活的女人。
“伯母，我和江恂会好好的，你们也会。现在的医学水平很好，你们都会长命百岁的，就算，就算不在了，也还有我们跟江恂在一起，你不要担心。”程予舟顺着江母的话，安慰她。
江母看向他，淡然地笑了，那是一种看破了一切的微笑，“孩子，你跟小时候一样，虽然看起来很调皮，但内里还是个小可爱，真是让人喜欢。”
程予舟跟着笑了一声，双手搭在腿上，轻轻地敲了敲膝盖，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江恂可总算回来了，不然，这么沉重的气氛，他跟伯母真的谈不下去啊。
“舟舟，要不要先去把外设给你安上？”江恂走了进来，手搭在他的靠椅上，离程予舟仅仅有几厘米的距离，江恂克制着自己想要搭上去的欲望，轻轻地咳了咳，“妈，你先休息一会。”
“好。”江母微笑应道。
“伯母，我带来的花茶给阿姨了，想喝的时候让她给你们泡，味道还不错，都是人工小面积种植的，绝对绿色健康。”程予舟道，站起了身来，向江母告别。
两人离开了书房，对视了一眼，江恂眼里的情绪太浓，程予舟一时竟然被他的眼神烫到了，匆匆移开了视线，“走了。”
江恂跟在他的身后，双双进入房间，程予舟蹲在地上拿外设，江恂靠在门口看着他，“我妈，有跟你说那些事吗？”
“嗯。”程予舟拿外设的动作顿了顿，应了一声。
“我本来想跟你说这些，但我怕你不相信，有些事，可能自己亲眼看到更加有信服力。”江恂接过了他的外设，放到了桌上，动手给他拆下来，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