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开始搜索同城中介，很快找到了一处不错的房源。
约莫凌晨五点，我拎着收拾好的行李箱出了门。
经过顾彦秋房间的时候，房门依然敞开着，一片漆黑。
他确实没再出来。
走出小区大门，我迎面撞上了方休。
他是顾彦秋的好朋友。
以前我缠着顾彦秋的时候，后者都是让他出面赶我走。
这么早，他怎么会在这儿？
方休看出了我的疑惑：“我经常会出来晨跑，刚巧经过这儿。你呢，怎么一大早拎着行李箱？”
“我要搬出去。”
“为什么？彦秋同意了？”
我沉默着。
“你们闹矛盾了？我最近确实没看到你来找他。如果是这样，我帮你去劝劝吧。”
方休显得很热心，想拉我回去。
我疯狂摇头，语气透着哀求：“你就当没看见过我，什么也别跟他说，好吗？”
方休不解。
“他从不在意我。他把我丢给混混……”
我颤抖着声音，与方休简单讲了我之前的经历。
方休如同木头一样呆愣住了。
趁他没反应过来，我飞速地往远处跑。
只是没跑几步，他就抓住了我。
8
我惊恐地推开方休，可还是被拉住了胳膊。
“求你。”
我回过头，哀求地凝视着他。
方休嘴唇颤了颤，上下一碰：“我打车送你吧。”
这下轮到我回不过神了。
直到上车前，我都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任由方休摆弄。
他帮我放行李箱，给我买早点，还给我披上他的外套。
出租车很快到了我联系好的小区。
中介很敬业，早早地等在了那里。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
我大致参观了一圈，走回客厅，方休已经在帮我看合同了。
除此以外，他还问了中介配套设施，水电情况之类。
事无巨细，把我想到的，没想到的，都了解得很全面。
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应该没什么问题，可以签了。”
方休将合同递给我。
“谢谢。”
我道了声谢，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付了房租。
中介走后，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方休。
他主动帮我打扫起了卫生。
一如既往的体贴仔细。
我不由得想起，以前每次顾彦秋让方休赶我，我又打又骂，他只微笑以对。
还会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给我买甜品吃，却总说是顾彦秋让他干的。
“都收拾好了，你好好休息。”
我愣愣地应了声，想提出感谢，却又不知该怎么做。
出神之际，方休已经走了。
我进到卧室，一头倒在床上，很快闭上了眼睛。
9
迷迷糊糊醒来，困意少了很多，只是手脚有点酸麻。
除此外，我总觉得很热，还有莫名的呕吐感。
难受到了极致。
不过我没在意，只当是后遗症。
爬下床拉开遮光帘，阳光照进了窗子。
我发现天色和我入睡之前，没有多大区别。
可能我只睡了一会儿？
我没多管，准备出门弄点吃的。
总觉得肚子很饿。
我随手打开门，一道身影栽倒进来。
“方休？”
我惊讶地叫出来。
方休睁开眼睛，吸了口凉气。
脑袋磕到地板了，疼得不轻。
“你怎么在这儿？”
方休站起来，神色带着些踌躇。
这时，对门走出来一个大妈。
她看见我俩，凑过来说道：
“哎呦，小姑娘你可算开门了。你不知道，你这男朋友守在你家门口一天一夜。
我进进出出好几次，他就没走过。要我说，就算吵架了，也千万别冷战……”
“谢谢大妈，我知道了。”
为了避免大妈继续讲下去，继续尴尬，我把方休拉了进来，关上门。
在我的注视下，他缓缓低下了头。
“我怕你在里面出什么意外，就没敢走。真要发生什么，也能第一时间冲进来。”
“放心，我没……”
突然，我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袋无比沉重。
闭上眼睛前，我只听到“嘭”的一声。
10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病床上。
方休坐在床边。
“虞溪，你醒了？”
他的眼眶红红的，好似刚哭过。
“我这是怎么了？”
我艰难蠕动着干裂的嘴唇。
方休忙递给我一杯温水。
喝下后，我才感觉活过来了。
“高烧。”
方休吐出两个字，犹豫着开口：“你身上的伤……”
我愣了下，这才注意到身上的病号服。
大概是护士帮我换的时候，看到了我的满身伤痕。
希望她没有产生心理阴影。
“都过去了。”
我只能这么说。
宽慰方休，也宽慰自己。
“我之前听你说，以为已经很糟糕了，没想到事实比我想得更糟糕。”
方休有些哽咽。
“医生说，你的高烧是因为发炎引起的。有些严重，可能要住院一段时间。”
我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不要住院，我要回家。”
这里太亮，人太多。
我不喜欢。
11
方休同意了我的要求，并主动提出照顾我。
我没拒绝。
他帮我办理了出院手续，还给我们两个人请了假。
之后一段时间，方休每天一大早来我家，直到深夜我睡下后才会回去。
他每天只休息四五个小时，却把我照顾得很好。
我发现没有什么是方休不会的。
家务活样样精通，还烧得一手好菜。
托他的福，我每天能尝到不同的佳肴。
方休还会帮我上药。
他买了一大堆去疤的药膏。
除了私密的地方，每一处都涂抹得很仔细。
起初我很不适应。
但渐渐地，竟然享受上了他那种呵护我的感觉。
就像上瘾一样。
我躺在沙发上，看着一旁操作电脑的方休。
他把键盘敲得嗒嗒作响，也许是在打游戏。
“方休。”
我轻轻唤了一声。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方休合上电脑，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我撅起嘴：“你就那么希望我出事啊？”
“怎么可能，我心疼你还来不及。”
方休不假思索地吐出一句话，自己红了脸。
我定定地看着他，露出撒娇的姿态：“我饿了，我要吃你做的饭。”
“我马上去。”
方休的嘴角咧得高高的，忙不迭地冲进了小厨房。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12
我走过去开门，刚平复的心情又开始躁动。
是韩嫣！
她正笑靥如花地看着我。
“虞溪，好久不见啊，可算是找到你的住处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你来做什么？。”
如果韩嫣都知道了，顾彦秋会不清楚吗？
他会有什么反应呢？来找我？还是抓我回去？
韩嫣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你不欢迎我？我是听说你受伤了，好心好意来看你。”
“不用……你怎么知道我受伤？”
我冷冷地凝视着韩嫣。
方休请假的时候，只说我病了。
韩嫣的眼神变得恶毒而阴狠：
“彦秋对你的不听话不满很久了，我就跟他说，让你在混混手里吃点苦头给个教训。
他同意了，就把你扔下喽。”
韩嫣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对了，那群混混是我找来的。虞溪，你真的很烦，恬不知耻地纠缠着彦秋。他不喜欢你！
不过现在好了，你脏了，成了万人骑，吃垃圾的biao子。
怎么样？被皮带抽，蜡烛滴，拳头打的滋味儿，很爽吧？”
不堪的记忆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
一幕幕，让我几乎要抓狂崩溃。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
看着我痛苦的样子，韩嫣笑得更畅快：“啧啧，我倒要看看，你这种公交车，还有什么脸待在彦秋身边。”
她走过来摸上我的脸：“男人，总是有控制欲的，可你不听话啊。”
我双目赤红，伸手在韩嫣脸上打了两个耳光。
然后又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我要把她掐死。
“放，放开我！”
韩嫣不停地拍打我的手臂：“虞溪，你疯了！”
我是疯了。
13
门口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方休。
他从厨房跑出来，用力拿掉我的手，又一把推开韩嫣，然后抱住我，轻声道：“虞溪，别冲动。”
我浑身发颤，就是冷静不了。
趁着方休安抚我的空当，韩嫣面目扭曲地冲上来。
方休一脚把她踹到墙上：“你再敢动下小溪，我要你好看！”
这时，门外再度出现了一道身影。
顾彦秋身姿挺拔地走了进来。
“方休，你在做什么？”
见我被方休抱在怀里，顾彦秋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下去。
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方休的声音不带感情：“我在保护小溪。”
我的心颤了颤。
韩嫣委屈哭诉：“彦秋，我好心好意来看虞溪，没想到她竟然要掐死我。”
顾彦秋眯起了眼睛：“虞溪，跟我回去，我答应过你爸妈要照顾好你。”
一如既往命令式的语气。
方休将我护在身后：“顾彦秋，离小溪远点，你不配照顾她。”
“方休，怎么，你喜欢虞溪？所以上次来找我打架，和我断绝关系？”
听到这话，我愣愣地看着方休。
他和顾彦秋反目成仇了？
这时，韩嫣梨花带雨地挽住顾彦秋：“彦秋，我刚才被打得好疼啊，你带我上医院看看好不好？”
顾彦秋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好，我这就带你去。”
临走之前，他对我说：“立刻回去，我回家的时候，最好让我看到你。”
14
我要搬家！
这里已经不能住了，顾彦秋随时会找过来。
我一定要远离他，不然我会死。
但我没钱了。
之前的房租只能退点押金，剩下的不够我租新房子。
“小溪，你要不嫌弃，住我家去？”
方休大着胆子问我，眼里充满希冀和紧张。
他是本地人，在这儿有自己的房子。
我脱口而出：“你爸妈不介意吗？”
方休神色变得落寞：“他们在我高中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
“抱歉……”
我正要道歉，方休重新露出笑容：“没关系。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我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你是不放心我吗？那要不我住这儿，你住我家。怎么样？”
方休显得很小心翼翼。
“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很乐意跟你住在一起。”
我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只是我不是从前那个我了，我肮脏不堪。没人愿意接受这样的我。”
“胡说。”
方休急了：“你干净如小溪。我对你很喜欢很喜欢。我发誓，爱你不逾，至死方休！”
他的表情很庄重，像在举行什么仪式。
我突然就哭了出来。
方休一脸慌乱：“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傻瓜。”
我破涕为笑：“把手臂张开。”
方休下意识照做。
我扑进了他的怀里：“谢谢你，我的男朋友。”
15
我搬进了方休的家。
房子整洁无比，温馨而安心。
方休的房间也很干净，甚至散发着迷人的薰衣草香。
当晚，我直接霸占了他的床。
“上来，一起。”
方休搂着我，我依偎在他怀里。
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我入睡得很快。
那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做了个好梦。
次日一早。
我醒来后，发现方休已经不见了。
餐桌上摆放着一个保温桶。
里面盛满了热腾腾的粥点，是我喜欢的口味。
我猜想，大概是方休有什么急事吧。
刷牙洗脸完毕，我一边喝粥，一边拿出手机联系他。
可他关机了。
我的心没来由一阵慌乱。
放下没喝几口的粥，我坐到客厅开始等。
但整整一个上午，方休都没回来。
忽然，敲门声响起。
我下意识以为是方休，飞奔到门后。
可闯进来的是顾彦秋。
16
“小溪，你真的在这儿。”
顾彦秋竟然有些惊喜。
“你来干什么？”
我打了个哆嗦，害怕地往后退。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来接你回去。”
顾彦秋慢慢向我靠近。
“我不要跟你回去，你快滚啊！”
我退至沙发，拿起抱枕不顾一切地往前砸去。
顾彦秋不闪不避，任由抱枕砸在自己头上，脸上带着愧疚和歉意。
“小溪，我知道错了。只要你能原谅我，怎么样都可以。”
“不要跟我说话，不要看我，求你，快走啊，求求你了！”
我惊恐地蜷缩在沙发上，无助地哭泣。
顾彦秋也哭了，他哽咽道：
“对不起小溪，是我错了，是我不好，我以为他们打你一顿，教训你一下就会把你放走的。
小溪，我好后悔，早知道你会被折磨，我不会那样做的。”
他疯了一样把我按在沙发上。
“别靠近我，走啊，快走啊！”
我不停拍打着顾彦秋的胸膛。
“小溪，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彦秋哥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来，跟我走，我们回家。”
顾彦秋朝我伸手，想把我强行带走。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将他推开了。
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
“别碰我，离我远点！你要逼死我吗？你就那么想让我死吗？好，我死，我这就死，你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状如癫狂，准备将水果刀刺进喉咙。
顾彦秋迅速上前抓住我的手腕。
水果刀落在地上。
顾彦秋拼命摇头：“小溪，我怎么会让你死呢？你在想什么，我是你彦秋哥啊！”
“你不想让我死吗？”
我无声哭泣：
“你怎么会不想让我死呢？
你明明可以救我，却还是把我丢给了那群混混。
我被扔到了垃圾山，那里只有垃圾，没有人。
为了让我乖乖的，他们打我，踢我，踹我，侵犯我！
他们说我就是垃圾，活该被那样折磨。
我是垃圾吗？应该是吧，那我为什么不去死呢？！”
“不是这样的，小溪，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顾彦秋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这样了，我会保护好你的。
你这就跟我回去吧，忘掉方休，我来保护你。”
听到“方休”两个字，我脑中最后一根弦也崩了。
对，方休，我该去找他，只有他能救我。
我赤着脚往外跑。
跑到楼梯口的时候，我突然被绊倒了。
再然后，我失去了意识。
17
我再次在医院的病房醒来。
只觉得浑身疼痛。
双手支撑在床上，我艰难地直起身子。
渐渐的，我听到了外边激烈的说话声。
声音很熟悉。
“顾彦秋，我把小溪交给你照顾，你就是那么照顾她的？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你不喜欢小溪可以，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受了多大委屈，我打死你个混蛋！”
“叔叔阿姨，对不起，我就想让小溪听我话，很多时候不想她靠那么近。”
“我家小溪是木偶吗？”
怒吼过后，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听清楚了。
是我爸，还有我妈。
我瞬间流下泪水，吃力地往床下爬去。
但我使不上劲，摔在了地上。
动静传到了外面，病房门被打开。
几道身影冲进来。
“小溪，你怎么样了？”
我妈一边哭一边抱住我。
“妈，我想你！”
我倒在我妈怀里大声哭泣。
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
我爸眼眶也是通红的，背过身擦着泪水。
顾彦秋站在床尾，鼻青脸肿的。
“对不起，叔叔阿姨，对不起，小溪。对不起。”
他不停道歉，甚至双膝弯曲，准备跪下。
这时，方休忽然出现，拉住了顾彦秋。
他满头大汗的，嘴角和鼻子下面都有着血迹。
“小溪，我来晚了。”
我对着他露出浅笑，又看向顾彦秋：“你不用道歉，我也不会接受，就当是我们一刀两断了。”
顾彦秋面露绝望，颓然地坐在地上。
口中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18
顾彦秋走了。
我爸妈看出我有话要和方休说，找了个借口离开病房。
“方休，你之前去哪儿了？我以为你也要丢掉我了。”
我真的好委屈。
方休自责道：“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那群混混。但是你被抓走的一路上，他们都刻意避开了监控。
很难找，我托了不少朋友，今早才有了消息。我怕被他们逃掉，就没来得及跟你说。”
看着他脸上的血迹，我哭了：“你找他们打架了？”
“嗯。”
方休点点头：“没一个能打的。然后我报了警，他们已经被捕了。”
我擦了擦眼泪，紧紧抱住他：“有你，真好。”
19
混混团伙被一网打尽。
在警察的审讯下，他们供出了韩嫣。
韩嫣以买凶罪，故意伤害罪等罪名被逮捕入狱。
即日就会开庭审理。
校方也收到了警察的通知，得知了大致内情。
在知道顾彦秋间接参与后，当即给予了他重大处分，并全校通报。
他瞬间跌落了云端。
我出院那天，方休跟我说，顾彦秋回家了。
“那我们也回家，我带你看爸妈。”
方休张大了嘴巴，紧张兮兮道：“会不会太快了？”
“不快，反正你们都见过了。”
“这不一样。”
此刻的方休，像极了待上门的女婿。
“我不管，我吃定你了，你别想跑。”
20
我还是带着方休回家了。
饭桌上，他手足无措地向我爸敬酒。
“好，好孩子。”
就凭他为我做的事情，足够我爸中意他了。
我妈也很高兴，看着方休这个准女婿，越看越喜欢。
晚饭在温馨的氛围中结束了。
我拉着方休出去散步。
这次，我再不怕有人会骚扰我了。
经过一幢房子的时候，顾彦秋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这是他家。
我以前天天去。
“小溪……”
顾彦秋唤了我一声。
我只当没看见，和方休手挽手往前走。
他的手刚刚抬起，停在了半空中。
一阵晚风吹过，带起点点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