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飞挣扎了一下，立刻有两把手枪，直接顶在他的太阳穴上。
“我是老百姓，凭什么抓我？”
“妈的，少废话，走！”
两个人推推搡搡，穿过小巷，到了榜棚街，进了一户商铺的后院。
后院四面，都是平房。
两人打开一扇门，把洪飞一脚踹进去，随即关门。
屋里光线黯淡，洪飞背靠着墙，逐渐看清，对面角落里，坐着一个戴礼帽、穿长衫的中年人。
帽沿低垂，对方一声不出，在打瞌睡。
洪飞蹲下，回想这一路进城，似乎没有什么引人怀疑之处。
泺源公馆是鬼子的特务机关，抓他的两人是汉奸狗腿子。
“被顾文章出卖？”
这个念头一出，洪飞脑袋嗡的一声，顿时气得浑身哆嗦。
顾文章多次出尔反尔，没有任何预兆，就出卖别人，让人防不胜防。
“到底是怎么了？他出卖我有什么意义？”
洪飞嘴里苦涩，说不出话来。
李彩云和冯冲叮嘱过他那么多话，他终究还是没记住，着了顾文章的道儿。
外面，脚步杂沓，不断响起开门关门声，夹杂着有人低声吼叫：“滚进去，进去……进去！”
看起来，汉奸不断抓人，越来越多的人，被关进来。
“怎么进来的？”
中年人开口，声音沙哑，像是青岛人。
“没怎么，就走在街上，一下子就被抓了。我啥都没干，不知道抓我干啥呢？”
洪飞装傻，他不属于南方军和八方面军，也不是山贼土匪，没有任何罪证。
就算鬼子审问，他也这样说。
“小兄弟是铁路上的吧？”
洪飞摇头：“不是。”
通常，只有火车站货台的力工们，才自称是“铁路上的”。
“今天被抓的都是货台的人，我以为你也是。认识一下吧，我叫齐长安。”
中年人摘下帽子，露出剑眉星目。
“我叫洪飞。”
中年人起身，走到门口，从小窗里向外看着。
“洪飞，想不想出去？”
洪飞不作声，一进院子，他就打量过四周的环境。
不用别人帮忙，他也能出去。
门上挂的是牛鼻子锁，很容易就能撬开。
现在，他只等天黑。
“小兄弟，见面就是有缘，我可以带你出去。”
洪飞不作声，也不理会对方。
“小兄弟，出去之后，有地方落脚吗？”
洪飞摇头，他只要出去，就会火速回到顾家。
济南城内，风雨飘摇。
不管谁进来，都会被架在火上烤。
“我不是坏人，不要害怕。”
洪飞根本不关心对方是好是坏，他自己能走，不用别人搭救。
外面，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我冤枉啊，什么都没干，就是个干买卖的，没得罪你们，抓我干嘛？”
那是金先生的声音，焦急而愤怒。
接着，门外一阵拖拽挣扎声。
门开了，一个人被一脚踹进来，扑倒在洪飞脚下。
“妈的，废话这么多！”
外面的汉奸骂了一句，重重地关门。
中年人后退，洪飞把金先生扶起来。
“真是强盗——咦，怎么是你？”
金先生站直身子，气得浑身哆嗦。
“嘘，不要叫，低声！”
洪飞按住金先生，把他拉到墙角，避开门口。
“洪飞，我去了趟芙蓉街，就——算了，日本人真是无耻！”
金先生拍打膝盖上的尘土，扫了一眼对面的中年人。
除了封三娘，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包括李彩云在内。
金先生叹了口气，背靠墙壁，不再开口。
天色渐暗，中年人又踱到门口，向外望着。
洪飞知道对方想走，但外面都是日本人，未必能够顺利逃走。
只要能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翻身上屋顶。
“不甘心！跟踪李彩云和冯冲，竟然惹出这些事，什么事都没办成！”
洪飞有些惭愧，似乎心里越来越没底。
他分不清顾文章和李彩云的对错，如果回到顾家，就暂时偃旗息鼓，让自己停下来，暂时淡出江湖。
“你们走不走？”
中年人回头，嘴角带着微笑，看着洪飞。
洪飞摇摇头，他不想跟任何人搭伙。
这扇门关不住他，只要想走，随时都能走。
面前这个人过于热情，似乎不是好事。
“你呢？”
中年人看看金先生，金先生摇摇头。
“都不想出去？愿意待在这里，等着日本鬼子敲竹杠？”
洪飞低下头，盘算出去之后的行动路线。
如果行动处处受阻，他将会直接刺杀内藤小次郎，不理会任何一方的计划。
唯有如此，才能保证成功复仇。
一直到了半夜，那个中年人才开始行动。
他的手伸出小窗，捏住门锁。
嗒的一声，铁锁打开，门就开了。
洪飞不管金先生，跟着那个中年人向外走。
“喂，等我！”
金先生跟上来，紧贴着洪飞。
外面，屋顶高处，有一只探照灯缓缓扫描，将屋顶飞檐照得一片雪亮。
中年人向门口摸去，洪飞闪身，迅速摆脱金先生。
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金先生在内。
“喂，喂……”
洪飞攀着一根柱子，直接上了屋顶，从屋脊的反面缓缓前进。
屋脊挡住探照灯的光柱，发现不了他。
他连续跳跃，过了三家院子后落地，先过西门大街，进了太平寺街，一直向北。
到了启明街，他转身向东。
后面静悄悄的，并没有人追过来。
从启明街到了双忠祠街，再向北，到了寿佛楼后街。
他一边走，一边侧身向后瞥着。
幸好，日本鬼子并没有追出来。
洪飞绕着大明湖向北，沿着北岸向东。
到了北极庙附近，大明湖里突然有光柱亮起来，一辆鬼子汽艇出现，光柱直指这边。
洪飞迅速藏入树后，汽艇光柱扫过后，直接转移到了北水门方向。
“死鬼子！”
洪飞借着大树遮掩，到了北水门侧面，藏身在草丛中。
大明湖岸上，鬼子的巡逻队快步走过，领头的鬼子牵着狼狗，一路用日语吆喝着。
洪飞反应敏捷，如果没有躲到这边来，就逃不过狼狗的追捕了。
他知道，汽艇每次巡逻，都要耗费两小时。
所以，要想保证安全，就得等着汽艇巡逻结束。
草丛十分柔软，洪飞躺了一会儿，瞌睡袭来，竟然睡了过去。
“轰隆——”
湖中传来一声巨响，将洪飞震醒。
他坐起来，向湖中望去。
那艘汽艇四分五裂，火光映亮了五丈方圆的水面。
一个鬼子浑身着火，惨叫着栽入水中。
“厉害，他妈的，解气！”
洪飞一拍大腿，接着赶紧握住嘴，生怕被鬼子发现。
岸边的巡逻队大声吆喝，狼狗也疯狂地叫起来。
大明湖水深，汽艇又在湖中央，那个位置，水深至少三丈。
只一转眼的工夫，汽艇大半边坠入水中，水面上只剩下一些燃着火的碎片。
另一艘汽艇从大明湖司家码头附近开出，进入湖中营救。
洪飞咬牙切齿，恨不得再有一颗炸弹爆开，把这艘汽艇也干掉。
可惜，袭击者只有一次进攻，没有后续。
汽艇到了湖心，探照灯指向水中。
一艘汽艇上至少有六个鬼子，此刻，水面悄无声息，看来都被干掉，沉入湖底喂王八了。
榜棚街方向，又是一道火光腾空而起，接着传来巨大爆炸声。
洪飞叫起来：“绝了！谁干的，爽！”
大明湖边的巡逻队再次大叫着，向南岸跑去。
洪飞心情愉快，不管是谁干掉了日本鬼子的据点，都值得庆贺。
等到天亮，他溜出城外，回归顾家。
“城里乱了！”
除了这句话，两人再也说不出第二句。
顾文章的情绪并不受影响，依然非常淡定。
洪飞把跟踪的过程清清楚楚讲了一遍，其中最重要的是，他讲了金先生也被关押的事。
“他？怎么可能？”
洪飞重复了细节：“现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榜棚街爆炸，我亲眼所见，如果受伤，那就麻烦了。”
顾文章低头审视地图，铅笔笔尖，指向榜棚街。
“他是聪明人，轻易不会走错。被抓进去，可以找人帮忙救出来，到底为何沦为这种局面？”
洪飞无法回答，就是因为他看不透金先生。
当时那种情形，金先生根本不应该离开。
盲目逃脱，被鬼子抓到，又是一个大麻烦。
“洪飞，不要管太多。如今的济南，仿佛热锅烹油，谁进来都得死。进来的都是聪明人，进来而不死的，就是聪明人中的极品。懂吗？”
洪飞点头，他明白了。
对于金先生，他跟顾文章的看法近似。
“那个中年人——”
“不要管，我们真正的麻烦是李彩云和冯冲。”
洪飞下意识地低头，他虽然是济南人，但看不清眼下的济南。
“我的人已经去了章丘，他们把我妹妹囚禁在章丘和明水之间的一个粮站。线人说，南山贼寇也有份。真是奇怪，他们知道我妹妹的身份，还敢这么做，应该是找到了靠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洪飞点头，看着顾文章的笔尖，从榜棚街转移到章丘。
“顾小姐会有危险吗？”
“当然不会，他们带走她，是为了控制我，控制太行山，控制我麾下的所有江湖力量。现在，她就像一个秤砣，紧紧地压在我的头顶上。”
洪飞突然察觉，顾文章是在反杀。
他清楚地知道敌人要干什么，一方面是为了救妹妹，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突破困境，横扫济南。
这样的目标，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