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飞淡定地躺着,确信金先生念咒,不会起任何作用。
“洪飞,听我号令,听我号令,从此之后,有任何秘密,都跟我说,让我来帮你拿主意。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金先生诵经完毕,轻轻走出去。
洪飞从不相信,诵经能控制别人。
他听到外面没了动静,就悄悄起身。
刚刚把脚伸进鞋子,双脚脚底一阵刺痛。
他赶紧抬脚,两只金毛大蜘蛛紧紧咬住了他的脚心。
“哎——哟!”
洪飞吃惊地跳起来,但只能是脚指尖落地。
生怕踩了蜘蛛,毒液喷发,双脚都要遭殃。
他强忍着疼痛,坐在床沿上,拿起枕巾,猛地一掸,蜘蛛就被甩到了墙角。
接着,他抓起鞋子砸过去,直接把蜘蛛砸扁了。
洪飞静下心来思考,金先生的一举一动。
这家伙看起来身有暗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如果遇到日本鬼子来检查的时候变成这样,那就惨了。
他对当前济南情的形式,也有自己的判断,如果在城里闹起来,翻天覆地,山崩地裂,日本鬼子遭受重创,抗日武装获得巨大成功,实际对于所有老百姓来说,都是扬眉吐气的一战,所以不能出任何纰漏。
至于金先生说的,德国医生的日记,那都是后话,他只希望进入德国医院地下实验室,全身而退。
不知不觉,天又黄昏,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一阵清醒,一阵糊涂……
脑海之中,反复翻腾着白老大遇刺的那一幕。
这件事他从未认真梳理过,就是因为那一幕太痛苦,他过去以为的美好时代,就在那一天彻底打破,从一个济南城的人人尊敬的飞哥,变成了寄人篱下的流浪汉。
如果没有那一战,到现在为止,他依然潇洒自在,过自己的日子。
白老大死了,他重新站起来,都要感谢封三娘……
想着想着,他觉得两侧太阳穴突然猛地一痛,就仿佛有两根钢针直接扎进去,一直扎到脑子中央。
他疼的跳起来,双手摁住太阳穴。
但那股疼痛越来越强烈,根本忍不住。
他挣扎着出来到了书房,顾文章正在看地图:“顾先生,我头疼的厉害。”
顾文章站起来,十分吃惊:“到底怎么了?”
洪飞描述自己的病情,只说了两句话,眼前一黑,一头栽倒——
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花白,屋顶是白的,旁边的墙壁也是白的,有几个人站在窗前来回走动……
等他意识恢复,就听到有人在跟顾文章说话,声音怪里怪气,一听就是外国人学中国话。
顾文章解释:“没有任何先兆,突然就晕倒了,告诉我说两侧太阳穴针扎一样疼,但又没有什么伤口。”
一个医生说:“很可能是神经疼,长期焦虑,睡眠不足,又遇到大的事情,过于紧张,就会如此,没有药物可以治疗,只能等他心情放松下来回家调养。”
洪飞睁开眼,顾文章立刻关切地叫他的名字:“洪飞,我在这里,不要紧张,我们是在德国医院。”
洪飞控制自己的情绪,缓缓的转过头向四周看了看。
果然,这是在一间干净整洁的单人病房里,从窗帘到沙发全是白的,仿佛上了天堂一样。
等到医生出去,顾文章坐在床边,关切地俯身看着洪飞:“到底怎么了?你到书房来找我,突然间就晕倒。”
洪飞梳理思绪,把自己犯病的经过讲了一遍。
顾文章摇头:“刚才医生反复为你检查,没有任何问题,就好像是装出来的一样。”
洪飞突然想到,金先生向他念咒的情形,接着说出来。
顾文章吓了一跳:“那怎么可能?就算是他像你下咒,也没有那么快。”
这其实也是洪飞最诧异的地方,好端端的就这样,让人理解不了。
“顾先生,还是小心一点,以后金先生到顾家严密监视他,不要让他做了手脚,这一次是我,也许下一次就是你了。”
顾文章皱着眉头在屋里来回踱步,忽然讲了另外一件事:“之前我妹妹去学校,也是像你这样,突然之间太阳穴刺痛。”
“与你不同的是,她还有前额疼痛,等于是三把锥子同时刺进去,在那之前,她说有人向她施展法术,但我认为那是无稽之谈,去了医院休养几天好了,就再也没有犯过。”
当下洪飞内心突然产生了巨大的恐惧,金先生做事雷厉风行,非常果断,如果他想把自己当做傀儡的话,那就太容易了。
“顾先生,找人监视金先生,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路?如果对咱们不利,那就只能下手出掉,不然,这种东西降临在你头上,事情就难办了。”
顾文章立刻出去打电话,吩咐线人追查金先生,尤其是看看会不会歪门邪道的法术?
等到顾文章回来,跟洪飞两个人相对苦笑。
他们是抗日武装,现在这忙着打鬼子,但突然被金先生横插一腿,连法术都带进来了,形势立刻变得无比混乱。
“洪飞,我们可以再试验一下,我会让金先生到医院来看你,你假装昏迷,看看他还有什么其他法术,如果是真的,我们就得抓紧处理。”
洪飞虽然不情愿,但最终还是点点头,如果查出是金先生做的,直接干掉,免得以后其他人受害。
既然这里是德国医院,那么他们住进来就有更加深刻的意义。
正如顾文章所说:“洪飞,你晕倒,我本来可以把你送到其他的中医诊所,但还是直接到这里来,你好好想一想,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出来踩点,把要做的事一点点夯实,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洪飞连连点头,他也同意顾文章的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把准备工作做的更充实,胜利性才更大。
两个人观察这里的医生和护士,发现每一个人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守口如瓶,人与人之间不会轻易开玩笑。
尤其是几位医生,全都戴着大口罩和白帽子,根本不会摘下来,只露出眼睛和鼻梁,远远望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一直到了傍晚,顾文章才找到了一点点苗头,只有两个医生可以自由出入,到那片平房,其他的人隔得远远的,跟那边毫无关系。
“洪飞,我感觉,这个医院里只有一部分医生负责那件事,有可能就是内藤小次郎从北平带来的助手,正常的德国医生没有参与这件事的,这还让我们稍微放点心。”
他们两个人没有说几句话,有人突然进来告诫,一会儿外面有动静不准出来。
说话的人腰间鼓鼓的,应该是别着手枪。
顾文章赶紧点头,等到那人出去,立刻关门:“洪飞,内藤小次郎要过来巡查,如果看到他,绝对不要失去理智。”
洪飞的头“嗡”的一声,他每次看到内藤小次郎,都几乎失去理智,毕竟那是杀害父母乡亲的仇人,也是所有东北人的仇人。
“顾先生,我知道,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我们既是病人,又是敌人,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放心吧。”
很快,外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肃清,走廊里干干净净。
顾文章和洪飞站在门口,听着远处的动静。
一群人走过来,其中夹杂着欢声笑语,似乎是一个大人物领着一群人正在参观医院。
很快,洪飞就听到了内藤小次郎的声音,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就算挫骨扬灰,他也听得出来。
“你们看,这是整个华北最先进的医院,是我们日本医院的榜样,将来有一天,我们要建立这种医院,在华北救死扶伤。”
这些话听起来道貌岸然,但洪飞知道,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在山海关外,他曾经听过内藤小次郎当着公众记者的演讲,激情四射,温情款款,像一个演员。
可是,这个人做事,只要离开了舞台,就会变成凶神恶煞,如果没有他,关外不会死那么多人。
他的声音洪亮而风趣,只要他开口,总会引起嘻嘻哈哈的笑声。
顾文章按住了洪飞的肩膀:“现在什么都不要做,我们只是静静听着,这是在日本鬼子的控制范围之下,如果你轻举妄动,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没有顾文章的提醒,洪飞几乎就要爆炸。
可现在才明白,顾文章说的是对的,任何人不可能在德国医院直接击杀内藤小次郎,那些江湖势力人人都想这样做。
“阁下,内藤小次郎的人头换十万大洋,但这个结果太难了,没有人能够做到,所以内藤小次郎可以大摇大摆在济南招摇过市。”
“各位,所有的实验数据看起来一切正常,我们在做对比试验,如果达到满意的数值,这些东西就可以用上正面战场,你们明白吗?”
“日本有多少领土,有多少人?整个中国有多少领土,多少人?甚至在东南亚,我们的人数也并不占优势,但我相信,凭着我们的聪明才智,蚂蚁也能驾驭大象,对不对?”
所有人一起鼓掌,洪飞觉得内心正在滴血,日本人对于中国来说的确是蚂蚁,中国也的确是大象,但这只蚂蚁爬上了大象的脑袋,就能控制这个庞然大物,这就是事实,日本人占领了东部,所有城市向他们低头。
这一切让洪飞不甘心,等到内藤小次郎过去,顾文章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洪飞,想想历史上那些卧薪尝胆的例子,现在还不到爆发的时刻,如果你这边出了问题,我就前功尽弃,再也不可能跟日本鬼子对抗。”
洪飞点头:“我不会出错,没有你的允许,绝对不会向日本鬼子动手。”
当下洪飞觉得手心刺痛,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紧紧的攥拳,指甲已经嵌进了手心里,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洪飞,我知道你内心怀着重大仇恨,但是我们做事要顾全大局,没有我的命令之前,绝对不能向内藤小次郎下手,不然,这盘棋我们就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