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些人,洪飞感到的只有愤怒,他们跑到济南来,以为放弃了胶济铁路线上,所有的火车站站台,逃命要紧,却完全忘记了,所谓抗日是旷日持久的一件事,如果大家匆匆忙忙而逃,跟韩长官他们弃城而逃有什么区别?
“各位,听我说,你们只有回到各自的岗位,跟日本鬼子斗下去,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也是获得胜利的终极杀招。”
“你们都集中在济南,犹如丧家之犬,这样下去,整条胶济铁路线谁来抗日,谁来抵挡日本鬼子?”
在这些人面前,洪飞人微言轻,毕竟他们尊奉的是李彩云和东北军。
听了他的话,几个人暗暗撇嘴,一个人脱口而出:“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好不容易来到济南,你又让我们回胶州潍县,是不是让我们去送死?李小姐,这家伙到底是谁?算哪根葱?”
洪飞没有感到尴尬,而是淡定地重新说了一遍,重复自己的观点:“各位,如果你们还想抗日,就回到各自岗位,耐心发展,暗自发力,跟日本鬼子斗下去,将来战胜日本鬼子,你们的名字才能登在史册上,不然,现在你们跑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简直太亏了。”
这些人根本不听,他们只听李彩云的。
李彩云只好高举双手,制止这些人议论下去:“好了,先听洪飞说,他是周军师的高徒,他的看法远远超过大家,高屋建瓴,俯瞰山东,你们好好听着。”
这些人打量洪飞,眼神依然带着极大的怀疑。
“各位,刚才我已经说了,胶济铁路线有无数站台,分布在每一个县城,如果你们回去,就地组织人马,对抗日本鬼子才是正道。”
“强龙不压地头蛇,日本鬼子再强,你们处在县城之外,假如他们扫荡,你们就埋设地雷,炸到他们人仰马翻,久而久之,他们再也不敢出来,县城之外就是你们的地盘。”
这些人将信将疑,洪飞趁热打铁:“我可以答应大家,只要你们回去,发放足够的路费,还给你们一部分钱,用于招兵买马。”
“各位想光宗耀祖,现在就是时候,国难当头,群起反抗,你们一定会为山东增光,成为山东的抗日英雄。”
终于,有些人低头,有些人点头:“说的没错,这个小子虽然年轻,但看得清楚,我们得保护自己的家乡,保护父老乡亲,不然,日本鬼子天天扫荡,烧杀抢掠,我们的家就完了。”
其中一人提出:“李小姐,刚才你说这家伙是周军师的高徒,那个周军师是不是太行山的群龙之首,铁胆军师周先生?”
洪飞只能将错就错,这个时候澄清自己跟周军师只是朋友,那他就太傻了。
他抱拳拱手,轻轻点头:“正是!”
所有人肃然起敬,围成一圈,向他抱拳还礼。
洪飞感叹,这才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如果一个人没有名气,哪怕说的是真金白银的大道理,也没有人相信。
他钦佩李彩云随机应变,对于这些人再也不敢轻视,毕竟他们组成了胶济铁路线上的抗日队伍。
李彩云接着洪飞的话说:“每个人发放二百大洋,你们回到当地,继续组织人马,一天不赶跑日本鬼子,我们就一天抗日下去。”
洪飞能够感到,这些人并没有多大能力,只不过是当地抗日武装的亲戚,在偶然的机会,听到东北军、南方军的宣传才加入队伍,事实上,他们比任何人更渴望安逸,害怕战斗。
洪飞走出屋子,到外面去透气。
他发现,任何一支队伍的素质,都比八方面军差很多。
如果没有铁的纪律,一支部队兵不像兵,将不像将,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只有周军师率领的八方面军,才是真正的钢铁之师。
李彩云走出来,红着脸向洪飞道歉:“实在抱歉,这些人说话耿直,不要放在心上。”
洪飞并不担心这些人背后乱说,只是担心,他们拿了钱四散逃亡,不知所踪,胶济铁路线上的抗日工作就完全搁置了。
“李小姐,这个时候你必须颁布命令,让这些人原路回去,绝对不能四散逃跑,如果谁跑了,军法处置,绝不轻饶。”
李彩云苦笑:“真的找不到可以替代他们的人选,只能是用钱收买,话说的太重,这些人掉头就走。”
洪飞点头,现在他终于弄明白,为什么胶济铁路线抗日力量薄弱?跟日本鬼子交手,每一次都完全溃败,不成体统。
就是因为,南方军和东北军招募的这些线人素质太差,甚至比普通老百姓更虚弱,指着他们去跟日本鬼子战斗,简直是痴心妄想。
“李小姐,怎么会这样?你们挑选线人的时候,难道不能仔细一点,认真一点?”
李彩云垂下了头:“日本鬼子一九三七年占领山东,势如破竹,不可抵挡,所有反抗者都被杀光了,就是这些人,还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剩余的都是老弱病残,连个年轻人都没有。”
“洪飞,这就是山东的现状,济南的抗日形势最高涨,其他地方被日本鬼子杀的鸦雀无声……”
洪飞突然间明白过来,他现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以为每一个地方,都能找到几十个、几百个抗日青年,实际上根本不可能。
他想通了这一点,立刻向李彩云道歉:“李小姐,是我刚才操之过急,没有了解真实情况,现在好了,我们竭尽全力帮助他们,回到当地组建抗日武装,而且把他们的名字记在花名册上,一旦将来抗日成功,他们都是有功之臣,当地名流,必然能够光宗耀祖。”
洪飞现在想的就是,不管怎样威逼利诱,都得让这些人回去,不能白白放弃胶济铁路线上的任何一个县城,让日本鬼子日益壮大,那才是中国最大的失误。
这件事一直商量到凌晨,李彩云拿出一大笔钱,每一个县城发放一千大洋,让他们带着回去招兵买马,至少要组织超过一百人的队伍,隐藏在县城周围的村子。
同时,李彩云还动用自己的关系,向每个人发放了两只短枪,二百发子弹,让他们腰里有了武器,面对日本鬼子就不慌了。
原来所谓的抗日武装使用的武器,全都是鸟枪和土炮,还有祖传的大刀片子和红缨枪,到最后没有武器可用,各种棍子粪叉也都纷纷登场,指着这种武器,去跟日本鬼子的重机枪、轻机枪三八大盖去对抗,简直就是找死。
所以,李彩云的做法,补充了这些人的短板,让他们可以像模像样的抗日,招兵买马的时候也更令人相信。
一直忙到鸡叫头遍,李彩云才从屋里出来,疲倦的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洪飞一直坐在葡萄架下等着,他深深体会到李彩云的不易,再也不敢出声嘲讽。
李彩云走道葡萄架下,疲倦的坐下:“洪飞,我有三个问题,请你代我问周军师。”
“第一个,到底什么样的军队才能救中国?”
“第二个,将来打下天下,有谁来面南背北,端坐金銮殿?”
“第三个,南方军是国家正统,八方面军属于山贼草寇,将来双方一定会理清关系,像周军师这样的人,最多做一个宰相,对于这些官职,他有什么建议?”
李彩云已经把这三个问题写在纸上,让洪飞带给周军师。
听到这些问题,洪飞心里也有一些疑惑:“李小姐,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将来打跑日本鬼子,重掌天下的时候,你也对自己的职务有所期待?”
“洪飞,要想报效国家民族,你手中就得有权利,如果我像周军师那样,振臂一呼,千万人响应,那么我也可以做宰相,去影响更多人。”
洪飞冷笑一声:“既然打跑了日本鬼子,执掌天下,那么,周军师为什么不能成为端坐龙椅的那个人,还要听命于南方军,这算什么道理?”
“南方军躲在四川,不敢跟日本鬼子正面接触,八方面军几次翻过太行山,进攻日本鬼子,并且深得民心……”
李彩云挥手,制止了洪飞的话:“我们不要讨论这些,那不是我们该想的,你我不过是小人物而已,勉强当个小官,光宗耀祖也就够了。”
“就好像当年,我们谁都没有想过,要成为少帅的左膀右臂,只是在他光辉照耀之下跟着抗日,就已经足够。”
洪飞现在发现一个重大问题,那就是李彩云从来没有正视自己,假如抗日英雄拿不到权利,打跑日本鬼子,让那些从来没抗日的人掌管权力,分封官员,怎么能够服众?
“李小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这件事不能确定下来,到时候究竟怎样分封天下?你总是说,我们没有权利去管那些,但我们拼命在前线杀鬼子,为的就是有一天掌握着天下。”
两个人的对话,突然进入了岔路,中间隔阂犹如大山,无法沟通。
洪飞过去就知道,李彩云忙忙碌碌,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总是以为,将来有一天南方军还能重掌天下,或者少帅离开囚禁之处,重新回到山海关外,那么,他们就可以投靠少帅,重新开始。
这些想法全都不切实际,洪飞从周军师那里,得到的信息是这样,只有老百姓翻身做主人,整个中国才有希望,恢复到大唐盛世。
假如还是让军阀坐镇金銮殿,那跟以前也没有什么两样。
日本鬼子打进中国之前,中原一直如此,但老百姓过的水深火热,卖儿卖女,民不聊生,奔走他乡。
按照周军师的想法,将来一定是,天下所有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没有人欺负别人,更没有人为了活下去卖儿卖女,建造一个崭新的新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