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飞没有话说，自己所做的一切，差一点弄巧成拙，如今在顾西舟的劝慰之下，他才明白，脱离了顾文章，几乎寸步难行。
“小姐，已经知错了。”
顾西舟笑起来，在洪飞的手背上打了一下：“你这人，认错倒也是真快，但到底能不能记住，还看以后。”
“封三娘说，在整个济南城，只有你能力挽狂澜，所以让我们对你多加关照。”
“她这样说，你认可不认可？”
洪飞赶紧点头，他已经涨红了脸，几乎是无地自容。
面对着张小六的连续变化，他的应对措施过于简单，差一点就要命丧黄泉。
像张小六那样的人，实在是江湖败类，任何时候只顾自己，不顾他人，跟日本鬼子没有什么区别。
顾西舟离开之后，洪飞回到自己屋里，在纸上慢慢写下了行动过程。
只有这样，他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他的贪心，一旦发现了军械仓库，立刻像普通人一样趋之若鹜，完全忘记了，自己的重要目标是刺杀内藤小次郎。
相当于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假如惊动了内藤小次郎，整个济南的形势又要变化了。
他暗自庆幸，顾家兄妹一直都在为自己保驾护航啊，而他却错怪了对方，这种情绪之下，做错事肯定难免。
当他重新确定目标就明白，还有很多江湖奇人异士，已经聚集到济南，目标都是内藤小次郎。
吉川旅馆未必只有他懂得，后门才是关键点，过去他低估了其他人，现在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
他做出了两套方案，如果有同行潜伏在那里，必须得清除掉，不然站到一起，很有可能，他费了很大力气，被别人摘了果子，为他人做嫁衣裳，那就更丢人了。
当下，他能够邀请的帮手就是封三娘，其他人随着白老大离去，全都物是人非，不值得信任。
想到这种情况，他未免感到满心悲凉。
过去，江湖上都知道人走茶凉，如今真实的摆在他面前。
他必须咬着牙承受，不能后退。
为了给家人报仇，他已经梦想了很久，内藤小次郎来到济南，就是上天可怜他，给他一个机会，拿了内藤小次郎的人头，向九泉之下的父老乡亲告慰。
洪飞睡下的时候，月亮已经西斜，从西窗照进来。
这一次再也不能出错了，不然，对不起东北死难的那些乡亲。
洪飞经过反省，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吃一堑长一智，当然不会重蹈覆辙。
天亮时，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梦外有些模糊，他看到了内藤小次郎坐在吉川旅馆的大堂里，像过去一样，内藤小次郎看着每一个中国人的时候，目光冷傲，鼻孔朝天。
洪飞从来没有琢磨过对方的心态，如今看来，他那副样子，所有中国人在他面前，不过是尘埃中的蝼蚁，烂泥里的鼠辈。
即使在梦中，洪飞也感到后背发凉，内藤小色狼是杀人魔王，在东北的实验室中，不知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如今来到济南。
洪飞也算得上是半个济南人，有这份底气，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刺杀内藤小次郎似乎已经把握先机。
他走到院子里，顾西舟拿着一份报纸，兴冲冲而来：“洪飞，昨天晚上，韩长官的军械仓库已经被搬走了，日本鬼子后知后觉，到了那里，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库房。”
“他们竟然在张小六的兄弟里面设置了眼线，只是可惜，封三娘来的太快，这些人毫无用处。”
报纸上披露的非常详细，署名是山河。
洪飞记得，那是顾西舟的笔名之一。
当他看完文章，顾西舟就笑起来：“写的怎么样？是不是足够详细？”
“封三娘已经把情况全都告诉我，再结合我自己的想象，真实情况一定是这样。”
洪飞无法开口，他本来以为，找到军械仓库，让封三娘前线立功，是帮了对方。
可惜，弄来弄去，还得封三娘亲自出手，帮他解决麻烦，所以他的名字并未在报道里出现。
“洪飞，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这里面全都隐去了真名，让日本鬼子抓都抓不到尾巴，只能是大呼上当。”
洪飞能够想象，泺源公馆那批鬼子的特务，丧失了最好的机会，一定是互相推诿责任，喋喋不休。
但那根本改变不了结局，所有的武器已经送去太行山，其他人没有办法抢夺。
“洪飞，有了你的帮助，封三娘如虎添翼，假如你没有前面的铺垫阶段，没有让张小六失去警惕性，封三娘也不容易得手，你就是封三娘抛出的诱饵。”
洪飞心悦诚服，他想的太简单，在这个过程中，只想到五分之一，后续行动连考虑都没考虑，还以为张小六找到军械仓库之后，他直接杀人灭口，黑吃黑就够了。
顾西舟看出了洪飞的囧态：“洪飞，不要害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有一天，你也会站在更高的位置指点江山。”
“可现在，我们做错了什么，做对了什么，都得心里门清。”
洪飞看完了整篇报道，当他明白，所有枪械送往太行山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已经帮助孙青霞立了大功。
而太行山那边的抗日武装，得到这批先进枪械，对抗日本鬼子的把握就更大了。
顾文章匆匆的走来，手里拿着一叠纸，交给了洪飞：“好好看一看，这就是内藤小次郎的起居时间表，据线人观察，他似乎是在那个特定的位置等人。”
“我对于内藤小次郎要干什么，并不在意，拿下他的人头，这个杀人恶魔就不可能在东北兴风作浪，如果他要在济南组建实验室，那就更是瞎扯。”
“洪飞，我有吉川旅馆的平面图，可是他从后门离去，时间很短暂，如果救不了他，就直接杀了他，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关于这一战，洪飞想过很多次，现在不想多说，他已经错过一次了，如果再夸夸其谈，白白让顾文章看不起。
“洪飞，我有个线人，跟内藤小次郎是朋友，已经打电话联系，要在近期见面，如果你愿意，就跟着他进去看看。”
洪飞浑身一震，坚决的点头。
他已经克服了心理上的障碍，并且此时此刻，他的样子跟逃离东北的时候完全不同，就算面对内藤小次郎，对方也不可能认出来。
“洪飞，你要知道，刺杀他是你的目的，但究竟怎样利用这个人，却是我的目的。”
“弄清楚，你要干什么？那才是最重要的。”
洪飞点头，他知道，顾文章做事，善于一箭双雕，绝不会单一去做某件事，浪费人力、物力、财力。
顾西舟在旁边笑起来：“哥哥，你把事情讲的这么严重，别吓坏了洪飞，他不知道你要抓活的有什么用？”
顾文章笑起来，虽然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但洪飞却感觉到，顾文章这一次的笑十分阴冷。
果然，笑过之后，顾文章望着洪飞：“我不妨透露给你一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明白吗？”
洪飞摇头，他不明白这句话，跟内城小次郎的关系。
顾西舟再次插嘴：“说白了吧，日本鬼子用细菌战摧毁了东北，又想摧毁华北，那么我哥哥的意思是，把他抓起来，让他研制细菌炸弹，直接派轰炸机送往东阳本土，断他们的老窝，你说这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洪飞吓了一跳，细菌炸弹一直都是内藤小次郎在研究的东西，假如落在了顾文章手里，整个东洋就会陷入一片凄风苦雨。
“洪飞，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你先去熟悉环境，甚至有机会见到内藤小次郎，到那时再说。”
洪飞内心已被触动，再也无法平息。
他没想到，顾文章想的这么长远，如果是普通的中国军人，最多是战场熬战，把日本鬼子全都干掉。
而顾文章想的却是釜底抽薪，日本这种弹丸之地，一旦遭受细菌炸弹攻击，恐怕一夜之间就要家家户户挂起白帆。
当然，任何一个中国人都知道日本鬼子作恶多端，让他们也尝一尝亲人战死的滋味。
顾家兄妹说了很长时间，顾文章想起来：“我还有正事要做，你等我消息。”
洪飞道谢，他知道现在顾文章是在帮他，不管抓到内藤小次郎以后怎么处理，都是个麻烦局。
如果直接送给顾文章，那就相对好多了，最起码有人接应，事半功倍。
洪飞在房间里浑浑噩噩睡了一阵，等他醒来，已经是太阳西斜。
他想到，如果直面内藤小次郎，过去那些恐怖记忆恐怕全都活起来，他未必有能力掌控的一切，只是在顾家兄妹面前，他不能承认自己内心的问题。
外面有脚步声，顾西舟快步而来：“洪飞，线人传来消息，内藤小次郎现在就在吉川旅馆的大厅喝茶，此刻过去跟他交谈，正是时候。”
洪飞的精神顿时紧张起来，十万大洋买鬼子一颗人头，这四句豪言壮语，可真正要做，他比其他人具有更大的心理负担。
他换了衣服，赶紧出来。
顾西舟领着他到了顾家的大门外，那里停了两辆黄包车。
前面一辆，坐着一位戴礼帽穿长衫的中年男人，文质彬彬，面相儒雅。
“这是黄先生，这是洪飞。”顾西舟为两个人介绍。
随即，洪飞坐上后面那辆黄包车，两辆车直奔普利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