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飞根本弄不清楚，像冯冲这种人，为什么要潜伏在济南？做这么危险的事？
当对方提到李彩云的时候，眼里那种钦佩的表情，就让他觉得，李彩云真的是魅力无限，任何人见到她，都会心生敬佩，那样的巾帼英雄，最让人想起花木兰和穆桂英。
洪飞相信，大家的感觉都是一样，遇到这种奇女子，无法避免的被她吸引。
“洪飞，今天晚上是最危险的时刻，如果日本鬼子发现，派出来的这些特种兵都被消灭干净，芙蓉街这边肯定要发生大事。”
“所以说，一件事情利益越大，危险就越高，顾文章想做这件事很久了，最终下定决心，也是在赌博。”
洪飞点点头，他已经感受到，像顾文章这么老谋深算的人，轻易不会冒险，一旦冒险，就是为了博取更大的利益，并且是如同金山银山的那一种。
“冯先生，那我们就等在这里，如果日本鬼子再派援兵，就一路杀下去，直到明天为止。”
冯冲轻蔑地一笑：“洪飞，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以为人定胜天，实际上我们在很多时候，面对大崩溃的局面，只有逃跑，先保全自己再说。”
“我在西南大雪山那里遇到过雪崩，老手看到血崩逃命要紧，新手看到血崩，还想帮助别人，拉其他人一把，现在在济南也是这样，我们保全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日本鬼子大量的往这边派援兵，我们就得逃跑，千佛山那边也是一样，如果山脚下的日本鬼子增加两倍，我们就算能混进去，也得老老实实出来，不能动手，你明白吗？”
洪飞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不明白这件事，如果已经混进了千佛山，说不得就得拼死一搏，干掉内藤小次郎再说。
如果悄悄进去，又悄悄出来，还有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冯先生，我跟内藤小次郎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见到他，必定得杀死他。”
冯冲冷笑：“日本鬼子列阵森严，你拿什么杀他？你一条命，能顶得过几十个日本鬼子，几十条枪？简直是笑话。”
“告诉你吧，就算有血海深仇，你也得先活下来，不然，你死了谁给你报仇，拼死一搏有个屁用？”
“中国这么多人，假如人人拼死有用的话，早就把日本鬼子灭掉了，对不对？”
洪飞无言以对，但是他内心早就有了决定，明天见到内藤小次郎，要么做活的，要么当场干掉，就算跟日本鬼子同归于尽，九泉之下见到父老乡亲也有话说，证明并非自己无能。
他“哼”了一声，低下了头。
冯冲在他肩头拍了一掌：“小子，告诉你，你跟我上山，就得完全听我的，李小姐让我带着你，为什么？就是怕你冲动。”
“人死了，事儿都没办成，让日本鬼子看笑话，你懂不懂？”
洪飞点了点头，勉强同意。
他知道，李彩云把冯冲叫过来，就是要使用他的易容术，没有易容术上不了千佛山，别说是活捉内藤小次郎，连对方的毛都看不见。
“冯先生，我听你的。”
“洪飞，你这家伙，我就感觉你身体里藏着野性，跟我们东北人一样。”
洪飞知道自己祖籍山东，去东北之后在那里生活，跟东北人意气相投，所以性格当中也有一半属于东北人。
“冯先生，你是东北军的人？”
冯冲点点头：“没错，很多年都不提这件事了，每一次提到都觉得无比惭愧，我们东北军愧对全国人民……”
两个人忽然之间沉默了，洪飞被日本鬼子细菌部队抓住的时候，一同关押的也有东北军的人，他们虽然一身武艺，可是关在那种地方，有被逼服下毒药，就算是铁打的汉子，最后也荒废了。
那段时间犹如噩梦，洪飞到济南半年多，才勉强忘掉，不至于每天晚上从噩梦中惊醒。
如今看到冯冲这个东北军的人，又想起从前那些事，但他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恨日本鬼子，或者是对日本鬼子恐惧，都没有用，只有拿刀拿枪跟日本鬼子干，那才是正事儿。
有人贴着黑暗悄悄跑过来，告诉冯冲：“李小姐说，芙蓉街四周的鬼子清理完了，现在就是等待明天上午八点到九点之间，那些鬼子就会过来，他们大约在上午十一点要乘坐火车去北平，所以一定会早来，随时做好刺杀准备，唢呐为号，拔刀杀敌。”
冯冲淡定地点头：“告诉李小姐，她说的三成把握可以杀敌，我不同意，事情不妙，我立刻就跑，绝对不会死战到底，这一次等于是赌博冒险，如果我跑了不要怨我。”
送信的人有些尴尬，只好点点头，赶紧回去。
“洪飞，不要觉得我话说的难听，这么多年，别人死了，我能活下来，就是靠着这份无耻。”
“你得想想，命比天大，你死了，谁为你的亲人报仇？你死了，日本鬼子胜利或者失败，也跟你无关，任何时候，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跟别人谈条件，才有资格说为亲人报仇。”
这些理论，洪飞以前都没听过，他听过的只有说书先生说的，杀身取义，舍身成仁，像岳飞那样精忠报国。
总之，他是第一次听冯冲这样的人为自己辩解，逃跑还这么有道理。
“冯先生，如果你跑的话，岂不是对不起李小姐？”
“洪飞，我们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救别人，死在芙蓉街，李小姐也会死，我们跑了，她也会跑，事情就这么简单。”
洪飞叹了口气，封三娘过去说过，见到日本鬼子就得一鼓作气，杀敌立功，绝对不能后退。
人人奋勇，个个当先，才是八方面军的特点。
如今，听到东北军的人这么说，洪飞就意识到，东北军失败也是必然，因为他们的人根本不在意大局胜负，只在于个人生死。
所以，他对于冯冲原先的敬畏之心，也少了很多。
“洪飞，不要听别人怎么说，任何事情都得你自己盘算，事到临头，只有你才能救自己。”
“就好像古代人常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来各自飞，战斗也是一样，别把别人当成生死兄弟，为别人挡枪，到最后死的是你，活的是兄弟。”
洪飞越来越无法忍受，紧紧咬住牙关，强迫自己左耳进，右耳出，不然，就会跟冯冲争吵起来。
他从白老大那里学到的，就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但现在冯冲说的完全相反。
时间过得很慢，到了凌晨两点的时候，又有人过来送信：“情况没有变化，日本鬼子并没察觉，围困芙蓉街的特种兵被消灭，形势对我方有利。”
冯冲立刻提出：“你们最好派人到泺源公馆、日本军部、以及火车站那边连续打探消息，日本鬼子的援兵不一定从哪边派出来。”
“另外，注意四门岗哨，如果日本鬼子增加了岗哨，从两个增加到四个，或者八个，那事情就起了变化，赶紧逃，别迟疑。”
“往外逃的时候，扔掉武器，以及身上任何可疑的物件，跟老百姓一样，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送信的人感叹：“冯先生，还是你战斗经验丰富，李小姐让我传令的时候也是这样说，一旦形势不利，撤退的时候，要把手枪、子弹、手榴弹、银元、金条全都丢到，不留一点，否则，出不了城。”
冯冲冷笑：“即便这样说，连说三遍也有人不听，到时候听天由命吧，谁跑得快，谁就能活，谁跑的慢，就死在济南城。”
洪飞听着这些话非常刺耳，但他又没办法反驳，因为他能理解这些话的意思，如果身上带着手枪，想过城门，根本不可能。
到了清晨五点，李彩云亲自过来传令：“把日本鬼子的尸体全都藏起来，总共杀死了三十二个，证明日本鬼子虽然派人过来，却不知道芙蓉街会发生什么事？”
“人数不多也不少，足够让日本军部的军官们放心，也足够让芙蓉区这边的防守加强，跟我们想象的差不多，现在就是打时间差，九点半之前结束战斗。”
冯冲在地上画了一幅简易地图，告诉李彩云：“日本鬼子到这里来，援军至少半小时抵达，我们的战斗在五分钟之内结束，然后撤出，所有人出城，我和洪飞去千佛山，什么都不耽误。”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顾文章，除了杀掉这些日本鬼子，他还想干什么？李小姐，你最好弄清楚。”
李彩云笑了：“冯冲，我们想的完全一样，所有的时间点，比预估的相差很多，进入芙蓉街的日本军官，会提前离开去火车站，所以我们得做好准备，从八点开始，战斗随时都会打响。”
“至于顾先生怎么想，那是他的事，反正他翻不了天。”
“李小姐，你错了，顾文章这家伙深不可测，四川那边对他非常器重，把他派到济南来潜伏，也是有很深的用意，你得提防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但想干掉这些日本鬼子，还想干掉我们，信不信？”
洪飞吓了一跳，他觉得顾文章没有这么心狠手黑，更何况顾西舟也说过，联手抗日才是唯一的出路。
“冯冲，你说的很对，我的线人也在盯着他，不管他发出什么命令，我都会得到消息。”
“另外，我一直在想，如果他杀了我们，还有什么好处？”
“李小姐，好处太明显了，四川那边有东北军，旧日的兄弟传输消息，我们每个人都明码标价，只要抓到活的，送到四川去，立刻领赏金。”
洪飞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才发现，如今济南城的形势，真的是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