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先生说的话，深深的刺痛了洪飞。
他知道，日本鬼子要在济南建立实验室，肯定跟东北的一模一样，将会成为新的细菌制造中心。
内藤小次郎这个家伙，简直是贼心不死。
祸害了东北，又来祸害山东，这种人死不足惜。
洪飞不敢对黄先生说这些，对方不是江湖人，不应该承担这样的压力。
两个人上了黄包车，洪飞低着头闷闷不乐。
他发现，自己目前所做的事情，比起日本鬼子的实验室，毫不重要，一文不值。
就算追逐十个军械仓库，也不如消灭鬼子的实验室。
“洪飞，到底怎么了？”
洪飞摇头，他不知道从哪里向黄先生说。
“洪飞，跟日本鬼子做生意，没有什么了不起，都是为了追逐利益。日本鬼子也是人，他们要在这个城市里立足，也得依靠我们。”
洪飞点了点头，黄先生是生意人，只考虑利益上的得失，这一点很容易理解。
即便是爱国商人，毕竟也只是商人而已。
车子到了顾家，两个人一起进去。
黄先生跟顾西舟聊了两句，就进了书房。
“洪飞，到底怎么了？看你一回来就面色不对？”
洪飞拉着顾西舟，去了自己房间，把黄先生说的话全都复述了一遍。
顾西舟大惊失色：“此前江湖上有传言，日本鬼子要在济南建立实验室，还只是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内藤小次郎到济南，不是为了跟各国做生意，而是为了实验室，真是狼子野心，太残酷了！”
洪飞无法解释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本来以为，十万大洋买内藤小次郎一颗人头，这就是江湖上最大的事。
可现在，对方来到济南，目标是建立实验室。
那身边的保镖一定是多如牛毛，任何人想刺杀他，都不可能。
即便是刚才在吉川旅馆，他想动手，也没有胜算。
“洪飞，我会告诉哥哥这件事，让他赶快想办法，阻止鬼子建立实验室。南方军曾经说过，日本鬼子的细菌实验，给前线带来了巨大的杀伤力，中国军队根本无法对抗，这完全不是同一级别的战斗。”
洪飞当然同意，因为在东北，他亲眼看到，细菌是怎样让那么多村庄，一夜之间尸横遍地。
内藤小次郎这个人，简直是恶魔化身，来到人间，让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顾西舟的思想完全混乱，被这个实验室的消息震惊得无所适从。
“洪飞，如果南方军不能及时派人过来，我们就联系其它江湖势力，务必要阻止日本鬼子建立实验室。那个黄先生简直是老糊涂了，怎么可能跟鬼子这样交易，帮他们祸害济南人——”
洪飞只好打断对方的话：“这件事跟黄先生无关，他只是去跟对方谈一笔生意。他是商人，对方出钱，他就做事，无可厚非，你不要找错了方向。”
顾西舟拍案而起：“任何一个爱国商人，听到这样的事情，都应该感到愤怒，怎么可能为虎作猖？黄先生也是济南商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绝对不能这样干！”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谁都无法说服谁。
顾西舟一腔热血，认为所有中国人都应该对抗日本鬼子，而不是顺从对方。
而洪飞还保持理智，黄先生不这样做，也会有其他人代替他这样做。
日本鬼子有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定会有无耻商人替他们奔走。
那么，洪飞现在想的是要借力打力，等到日本鬼子的实验室设备，到达济南火车站货台，直接一把火烧了它们，利利索索。
做到那一步，日本鬼子没有工具，也就无法制造细菌了。
顾西舟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时地到门口去看。
她得等到黄先生走了，才能去找顾文章。
身为大家淑女，她必须保持足够的礼貌才行。
不然，就会被别人耻笑。
“洪飞，我真是觉得奇怪，这么多中国商人，不明白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整天在忙什么？他们每天都看报纸，难道不知道日本鬼子在东北做了什么？”
洪飞只好闭上眼睛，避免顾西舟打扰。
现在，他想的是内藤小次郎住在吉祥旅馆，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那个地方还有其它的玄机？
假如他住在日本军部里面，又安全又方便，跟其他的商人谈生意，也有面子……
按照洪飞的个性，每次想到一些疑点，就会不断地琢磨，绝对不会放过。
他其实也在等顾文章出面，看看顾文章对这件事怎么说？
终于，黄先生告辞。
顾西舟拉着洪飞，直接进了书房，面对顾文章。
“”哥哥，刚才洪飞说了很多，黄先生应该也跟你汇报过。日本鬼子要在济南建立实验室，怎么办？
顾文章端着咖啡，脸色平静：“你想怎么办？这种情况下，如果你有高见，就直接说出来，不用拐弯抹角。”
“哥哥，我们应该组织一批人，直接干掉内藤小次郎。同时，他们的仪器设备，运送到济南之后，全都烧毁砸碎，让他们没有工具可用，细菌计划就会流产。”
顾文章看了看洪飞：“你呢？是不是也这样想？”
洪飞暂时没有更高级的想法，轻轻点头。
“你们两个也真是糊涂，当下的抗日形势应该是借力打力，而不是正面对抗。如果你们打砸货台，烧了他们的仪器，有什么用？”
洪飞挠头，假如能顺利地烧毁那些仪器，就是最大的胜利，但很明显，顾文章话里有话，不是这个意思。
“顾先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真的听不懂，请恕我愚钝。”
顾文章微笑：“我之前让你活擒内藤小次郎，对不对？既然大家都盯上了十万大洋换一个人头，为什么我不让你直接杀人？”
洪飞想了想：“你想抓住他，为自己效力，是不是这样？”
“没错，洪飞，你抓住内藤小次郎，让他成为人质，到我们这边来。同时，运到货台上的那些仪器也不要烧毁，而是全都拿走。内藤小次郎加上这些仪器，就是战争胜利的最大筹码。”
顾文章这样说，洪飞似乎明白了很多，但他还是不死心：“顾先生，你这样做，似乎违背规则啊？我们怎么可能利用内藤小次郎制造细菌，这岂不是违反人道主义？”
顾西舟也叫起来：“哥哥，这种办法可行不通，你想利用他，毫无意义，这些日本鬼子，根本没有利用的价值，不是吗？”
顾文章叹了口气，拿起折扇，轻轻打开，亮出“流水不争先”五个字。
“你们真的是太短见了，难道想不到，我们手里拿到更多的筹码，就算不用，也能震慑日本鬼子，甚至是震慑其他人。只要达到震慑的目的，就足够了，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啊？”
洪飞无法理解顾文章的话，真的已经被各种信息困住，钻进了牛角尖。
“顾先生，你到底想怎么样？南方军难道也想制造细菌炸弹？”
顾文章没办法，只好摆了摆手：“好了，你们出去，自己好好考虑考虑，不要再来问我，想清楚这个问题，我们再说。”
洪飞无奈，只好退出来，站在廊檐下。
他想不通，杀了内藤小次郎和活捉对方有什么区别？
在货台上炸毁日本鬼子的仪器，和带走仪器有什么区别？
他离开东北的时候，就发誓，总有一天有了力量，要打碎日本鬼子的实验室，把这些日本鬼子当场枪决，让他们死在自己作恶的地方。
如今看来，顾文章没有这种意思，而是要把内藤小次郎这样的人渣带走，让他去干别的，那怎么可能？
顾西舟走出来，同样满脸郁闷。
“洪飞，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哥哥在说什么？他想使用细菌武器，这简直太可怕了！我们是中国人，怎么可能这样做？只有日本鬼子丧心病狂，才会如此。”
洪飞无奈地摇头，他们两个人似乎明白顾文章在讲什么，但却不赞同这样做。
以至于洪飞有些赌气，到时候抓不住内藤小次郎，就只能杀了再说，割下人头，回来交差也就是了。
“洪飞，我从小就知道，哥哥做事深谋远虑。如今看来他这样说，似乎有些道理。等我们都冷静下来，我会再去请求他，给我们讲清楚。”
洪飞沮丧地回到自己房间，在屋里来回躲步。
如果风三娘在这里就好了，他可以向对方请教，看看顾文章这个老奸巨猾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直到了傍晚，顾文章主动来找洪飞：“想通了没有？”
洪飞摇头，他只想杀内藤小次郎报仇，把日本鬼子的货台炸毁，大快人心。
只有这样做，他内心才说得过去。
“洪飞，这场战争旷日持久，已经打了很多年。谁都想结束战争，日本鬼子其实也是这样想，只要他们消灭了南方军和八方面军，整个山河全都是他们的，到处插满他们的膏药旗，那是中国最大的悲哀。”
洪飞咬牙切齿：“没错，顾先生当然不会那样，只要我们这些人还有三寸气在，就不能让日本鬼子得逞。”
顾文章轻轻地拍了拍桌子：“洪飞，你根本不理解我在说什么啊？告诉你吧，如果我们想结束战争，有什么办法？”
洪飞挠头，他过去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跟随白老大的时候，只知道向日本鬼子动手杀人，至于如何才能赶跑日本鬼子，他把希望寄托于南方军身上。
当他说出自己的答案，顾文章点头：“没错，南方军可以杀回来，赶跑日本鬼子，解放中国，可是那个过程相当艰难，如果你手里有内藤小次郎和细菌武器，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洪飞啊的一声叫出来，因为他突然想通了，顾文章到底要做什么？
所谓的内藤小次郎和细菌武器，只是一个筹码，永远不会落地。
那么，日本鬼子害怕这东西就是真的，日本鬼子不害怕，它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顾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震慑日本人，吓唬日本天皇，让他们老老实实投降，对不对？”
顾文章笑起来没错：“如果我们制造一万颗细菌炸弹，使用轰炸机，直接运送到岛国上空。他一定会害怕，直接提出投降，站着就结束了，事情就这么简单，你想通了没有？”
洪飞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洞察了其中所有的逻辑关系。
有内藤小次郎帮忙，结束战争的可能性就增大，打败日本鬼子指日可待。
他点点头：“顾先生，是我想的太肤浅了，现在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有一条，绝对不能使用细菌武器，只不过起到震慑的作用。”
“没错，洪飞，中国人讲究仁义礼智信，绝对不会丧心病狂。如果我们也使用细菌武器，跟日本鬼子有什么区别？所以说，我让你活捉内藤小次狼，断绝了日本鬼子的战斗力，同时保证我们拥有筹码，但最终结果，绝对不能跨越鸿沟。这一切，我比你更熟悉，所以现在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去干，不要再提相反意见，懂了吗？”
洪飞心悦诚服地点头，他这才明白，自己跟顾文章之间的差距。
对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他却只能是一介武夫，冲锋陷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