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栖迟的目光并没那么简单，凛然目光中审视的意味丝毫没有掩盖，而芥未山接触到这个眼神时，纵然是他，都有一瞬间怔住了，眼前男人的目光是那般让人感到冷然，经过岁月的沉淀之后，他的眼神尤为深沉，带着睥睨一切的气概，若是其他被看的人，自然会止不住地打颤吧？
聪明如芥未山，知道眼前男人的意思，他是在检验自己是否合格！
如今自己哪还有功夫去紧张？芥未山大大方方地回以坚定的眼神，那向来有些疏离的朦胧粉紫的双眸聚焦，定定地看着北栖迟，甚至带有些若有若无的微笑。
二人就这么看了对方一会，北栖迟见他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而是大大方方坦诚相对，心里不免生出赞赏的感情，这个小子，倒是不错。
他缓缓收回目光。
一旁云冶哪里懂他们之间的小心思？不禁有些奇怪，这二人是在做什么呢？
“好啦爹，去吃东西吧，我肚子好饿喔。”云冶拉上云栖迟的手，便往外走去，而云栖迟也微微一笑，随后跟着自己的小女儿走着。
芥未山抿了一下唇，不禁有些吃味，丫头都不同自己说说话的吗？虽说眼下情况的确很特殊，丫头想跟她爹多待一会也很正常，可是自己怎么就有一种被忽略的感觉了呢？
不过也知道自己吃的醋不是很正当，芥未山只好将小情绪藏在心里，跟了上去。
仲莱早就命人置办了不少菜色等着，见三人出来立马就安排位置，又叫了不少侍从给伺候着。
三人用完晚餐后，云冶满心幸福，方才是同自己亲人第一次用餐，餐桌上一旁的父亲自然地给自己夹菜，让自己不免感到温暖。
继而三人又回到了之前的屋子，这回芥未山选择一同进去，想要多了解了解关于丫头的家庭，云冶也不介意，云栖迟更是在方才就对这个男人好感倍增，自然是没有多言。
“所以呀爹，你同娘亲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云冶眼里闪着些许八卦的好奇光芒，还记得娘亲说什么界外人，永远不悔爱上自己的父亲，一听便是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自己是想了许久的心思了。
云栖迟一愣，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既然是女儿要求，他也有那个通过这个必要告知她一些别的事情。
真是从未同除她之外的人提及过她们之间的故事呢，北栖迟难得地烫了耳根，目光看往远方，似乎追随着什么而去，渐渐放远，唇角微微上扬。
“你娘亲呀，虽说是天界中人，且生在出名的久泠族中，天资过人，尤受久泠仙君喜爱，但却是一个调皮不过的小丫头。”
谈及云兰若，云栖迟眼里的温柔都快溢出眼眶来，爱到骨子里的深刻。
云兰若出生天界，身份之高贵，天资之聪颖，让当时天界所有的族辈都将她视为天界至宝，如若公主般的存在。
在这么一个环境之中，云兰若本应该是循规循据地同她那些个哥哥姐姐们一样，勤勤恳恳地成长自己，而后为了自己这一族脉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但是云兰若不同，她早就厌倦了天界那些虚假的谄媚以及哥哥姐姐们平淡无味的生活，她特立独行，总是同所有人格格不入，只是因她天资过人，所以也无人找她麻烦，只当这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也没有往什么不好的地方想。
而云兰若终于在自己十七岁那年偷偷溜出了天界，朝着她向往的，充满着烟火气息的人间前进。
云兰若到了人间之后，第一个去的是东泷，那时候的她看着满街繁华以及那些多式多样的街边小餐点，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知道需要钱这种东西才能够买那些东西。
也就是无意之间的一瞥，坐在离当初的她不远的高楼之上的北栖迟注意到这么一个小姑娘正对着路边的糖葫芦出神，那时候的北栖迟高冷得很，只觉得这个小姑娘面容清秀，看着那糖葫芦的眼神灼灼，的确还挺可爱，也就多看了眼，留了心。
而这时候他注意到一旁的几个人正看着她窃窃私语，估计是见她生得好看，看着那些路边餐食露出了渴望的神色，便欺她是个弱女子，更是不谙世事，便要上前诱骗。
见那个小姑娘听了他们的话后满脸惊喜，而后竟然就屁颠屁颠地跟着人家跑了，自己心下真是被惊讶到了，没想到那个女子会这么好骗。
云栖迟收回目光后心里不知为何久久不能平静，其实按着自己的性子，自己全然没必要去帮忙这些事情，他又不闲，更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而那个女子见着糖葫芦的眼神实在是……真的很可爱很欢喜，如同印在自己心中一般怎样也不能消逝而去。
终于，他站起身来。
根据方才她跟去的方向，云栖迟在人潮中穿梭而去，感受着这嘈杂人声，自己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无聊，为何要为一个不知名的人，还是一个女子这么卖力？自己还真是……
走了一会，便发现人开始越来越少，甚至有些荒凉起来，巷落凄清，云栖迟没走几步便听到一阵打斗声，他心莫名一紧，那些人没缘由对她动手吧？
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云栖迟朝着声源处匆匆赶去，却在一个巷落口没有防备地撞见痛苦不堪地满地打滚的那些个带走她的小混混们，而后便是那个女子，笑嘻嘻而又不屑地拍拍手，鬼马精灵一般眨了眨眼：“就你们这些喽啰还想害我？”
傍晚时分的夕阳洒了些许在她侧脸上，那调皮而又灵动的笑容是那般耀眼，就连云栖迟，也下意识地怔住了。
而那边的云兰若一愣，全然没有发现云栖迟这个来人，他的脚步竟然轻到自己都没发现的吗？
她抬眼望去，却见傍晚有些逆光的视线下那人凛然身姿，明明生得冷然俊朗的面容上如今却盛满了惊愕之色，这是怎么一副同气质格格不入的神情呀！
云兰若笑出了声，在同云栖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后来当云兰若得知云栖迟姓名的时候，不知为何温柔一笑，告诉他除却自己见到他那惊愕神色时候的好笑，她看着逆光下的少年云栖迟，想到一句：舟行邈栖迟，江流潏排荡。
却正好是他的名字。
而后云兰若见着眼前的少年生得好看又看起来很有谋略的样子，索性就抱住了这条大腿，而后摸走了那些混混身上的钱，给自己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
尝着这自己从未吃过的美味，云兰若惊喜地睁大双眼，若是在天界，甜食就已经很少见了，更没吃过这般滋味的东西。
云栖迟向来不喜欢甜食，但看着身旁小姑娘那美滋滋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是心神荡漾，而后也尝了一下。
嗯，酸酸甜甜的。
“好吃吗？”他还记得她这么问道。
“好吃。”他回答道。
但其实他依旧讨厌甜食，起初的那串糖葫芦自己也没有吃完，而是偷偷丢掉的。
从今以后，自己身后就跟了一个屁颠屁颠跟着自己到处跑的小姑娘，云栖迟甩也甩不掉，自己这游离的命，突然似乎被什么拴住了一般，自己的许多行动，许多选择都被限制了。
只是看着自己身边那永远笑餍如花的小姑娘，自己怎么都生不了气。
后来的进展也就很自然了，他们日久生情抑或本就一见钟情，感情慢慢地发酵起来，他的眼里也只剩下了她的影子。
后来她慢慢告知他自己的身份，竟然是天界中人，起初得知的时候，云栖迟是有些许震惊的，怪不得她虽然修行极高但却没什么生活知识，平日里买什么用什么都需要自己教她，为她去做，原来是天界娇生惯养的小公主。
其实自己起初的心情是些许失落的，因为他们的身份差得实在太多了。
自己一介界外人，没有既定归宿，漂泊到哪里哪里便是自己的天地，是没有正经身份的，纵然自己是六界人闻之丧胆的云栖迟，就凭天界那严谨的条规，自己若是想要同她在一起，还是需要费大功夫的。
但她却没想那么多，只是珍惜当下地永远享受着同他在一起的时光，而自己也就没想那么多，就像同她这样慢慢过下去，在她的感化下，自己性子也变得没之前那般冷然，更是不继续杀戮下去，只是享受着这岁月静好。
就这么无忧无虑地过了许久，他们一起去了许多地方，做过许多浪漫的事，日子终于变得不太平了起来，他无意间发现，原来她一直在躲闪着天界那些人对她的追捕，她只是没有告诉自己，没有让自己担心。
终于当他们在西麓的时候，天界的人找上了门来，那是血腥味极重的一天，天界的人很快便掌握了眼前情况，知道云兰若是为了一个处于边缘状态的界外人而一直不归去，通过传音得知这个事实的久泠仙君大怒，而后当即下令无论如何都要将云栖迟当场毙命，将云兰若捉回来。
自己本不想出手，只是想在混战中保证她的安全，云栖迟便带着她走，却见那些个所谓的圣洁的天界中人竟开始对挡了他们追捕自己的无辜的路人动手，无所谓地收割着一条又一条平民的性命，他终于是怒了。
而后天界追捕的人，全歼。
之后的生活开始变得颠沛流离起来，只是有她在身旁，自己怎样都无妨。
只是她实在难以放心下自己的安全，生怕哪次天界重兵来袭，真的伤了自己性命的话就晚了，便提议称说分开一段时间。
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自己终是妥协了。
不过自己当初这个决定，让自己痛苦了二十年之久，没想到同她分别之后，起初还有很多联系，只是后来她的境遇似乎很不好，天界中人一直在找她，甚至有一天连他们托青鸟寄送的信件都被拦截。
而后她就慢慢止了联系，甚至自己一时之间都找不到她。
而后的一切便是云冶就知道的了，云兰若终于是被天界的人绑了回去。
云栖迟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发了疯一般地要去将她要回来，毕竟不知道久泠仙君会对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囚禁抑或强制性嫁娶，可是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碰壁，一次又一次。
而后他便放开了想，说不定并不是被囚禁在天界，而是其他的某处地方，所以自己就一直这么，这么地找了下去，想要得知她的下落。
一来便是二十年，自己从未停止过对她的思念。
云栖迟慢慢地收回眼神，在自己讲述故事的时候，他的眼神无论是欢喜还是忧愁，都笼有一层无尽的怀念。
以后的事情就是云冶所得知的了，云栖迟再次将眼神放在她的身上，似乎是从云冶的身上看到了云兰若的影子，只是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早有了爱情的结晶，而且已是成人，已是这么大的一个优秀的好孩子了。
云冶听完了属于自己爹爹娘亲的过往故事，她感叹地点点头，自己终是知道了他们的故事。
“所以我们现在就要找回娘亲，好好地一起生活。”云冶坚定地看着云栖迟，自己定要让他们一家人重新团聚！
云栖迟微微一笑，的确，如果是他们之间的孩子，应该是可以去天界探索一番的，那是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做成的事，随着自己这二十年来的慢慢探索，她被关在人间某处的可能性便是变得越来越小，因而天界，便是寻到她的最大可能性之处。
那个依偎在自己怀里笑着同自己说她想到一句：舟行邈栖迟，江流潏排荡的小姑娘呀，自己真是太想她了，因为她的存在，自己才有所改变，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死寂的名字有这么一段温柔的释义，也才知道自己的人生原来并不只是冰冷。
他，思念她思念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