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那我们也该去见一见这位君昭仪。”季常当下做了决定。如果真的是昭慕的妃子，那么这两个孩子的难题，就不再是难题了。
几人随着子缪的军士，一路到了城西，一处看起来占地颇为广阔的院落，装饰也稍显华丽，与西市商贾群居的风格有些不同。院落之外，宋国的兵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严格的看守这，生怕这个院子出什么意外。
走进院落之中，入眼便是二三十个美丽的女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眼角眉梢带着些焦躁，但气度都十分雍容。为首的女子端坐在一处石凳上，身后还站着两个女子，看起来应该是贴身侍女。
“公主殿下，”唐婉柔认出了文昌，走过去躬身一礼。
文昌愣了一下，惊喜莫名：“唐姑娘，竟然是你……大人呢？”
“主人还在皇宫之中，些许事情没有处理完。”
文昌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她身后的七王，子缪她见过一次，其他的几位就都不认识了，但看气度，以及与子缪之间的站位，应当是其余六王没有错。
唐婉柔为几人做引荐，互相之间又都见过礼之后。那群女子们便围了过来，对七国王上行礼之后，纷纷开始打听宫中的情形。
季常代表众人开了口，将帝君与大皇子同归于尽，大皇子妃难产而亡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众女都沉默下来，又都将目光看向了文昌。
“帝君留下两封信。”文昌等众人安静下来，这才开口，将两封信递给身后的侍女，由她们呈给季常，“一封是关于两位皇子的，帝君为两位皇子命名，长子昭临，次子昭遇，如果可以，交由我来以昭仪的身份抚养成人，择贤者克承帝君之位，另一子，鸩。”
文昌说的面不改色，可落在众人耳朵里，就如同惊雷一般。鸩，就是毒杀，一子继位，一子毒杀，这样残忍的事情，也只有昭慕才能做得出来了。可他有没有想过，文昌只是个女子，纵然身经两朝，也难免心软，让她去毒杀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这显然是不合人情更不合常理的。
“自然，将来负责择选新君的事情，与我无关。”文昌突然开口打断了众人的思绪。淡淡的一句话，将这事推给了七王。
新君你们来挑选，那么毒杀另一个，自然也是你们来做了。文昌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色，心中不免暗自感慨，昭慕虽然残暴，但确实是个睿智的人，这两封信之中，将他身后几十年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毫无破绽，只要文昌按照他规划的路线去走，甚至今后五十年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如此可怕的一位帝君，可惜他即便是不死，也垂垂暮年。若是他如今也是李晨欢的年纪，这江山谁属，还真未可知。
文昌被选定来执行他的计划，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可昭慕的信中说的明白，后宫之中论位分文昌最高，身份上最适合抚养两位皇子；文昌幼年流离海外，最能体会年少失沽的悲楚，对两位皇子定然会照顾的很好；同时文昌是君氏的公主，七王即便对昭氏不满，看在两朝的份儿上，也不能将她如何：昭慕这个帝君都能容忍的前朝公主，七王竟然容不下么？到时候天下悠悠众口，七王自然不敢做这样失人心的事情。
“另一封信中，是帝君的诏命，如今要叫做遗诏了。”文昌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在场的一共二十九位宫人，皆为前年入宫，有位分晋封但从未侍寝的宫人，陛下遗命，放她们出宫去，并且允许改嫁。”
季常看过两封信，知道文昌说的与昭慕留下的信内容完全一致，将信递给田无忧，之后依次传了下去，七王将信传看之后，又交还给文昌的侍女。
“后一条比较容易，现在就可以由本王的女骑军护送这些宫人……哦不，护送这些女子返回家中。”田无忧得到季常的暗示之后，将这个差事揽了下来。
“如此，就多谢齐王了。”换作是别国军士护送，文昌反而不放心，担心这些女子受辱，毕竟都是宫中有身份的女子，且个个年轻貌美，一旦出了什么龌龊事，七王的脸面不好看，可自己却无力保全她们。
听到这话，院子里的女子跪了一地，向文昌行了大礼。
“此番你们出宫去，便重新开始，不必为帝君守节，更不要殉葬。放你们出宫是帝君的遗命，这天下无人能够违背，就此去吧。忘记你们在宫中的过往，去过平常的日子。当初宫中种种，也不要轻易对人提起，免得为自己和家人招来祸事。”文昌端出昭仪的架势，对众女子训诫安慰了几句，田无忧便派人将她们一一送走了。
“抚养两位皇子，昭仪自然是最佳人选。”季常笑道，“只是这皇宫，有些损毁，自然是不适合昭仪带着两位皇子居住，可能要委屈一下，等修缮完毕之后，再……”
“不必了，”文昌摆摆手，“城北太庙有一处皇家行宫，本宫可以带着两位皇子暂且居住在那里。至于皇宫，等皇子成年即位之后，再说不迟。”
“如此最好。”季常也放下心来，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斤两，若是被她把持了朝政，那眼下这局面，可就难说了。
“宫中宫人都走空了，本宫与两位皇子在行宫之中也需要人照料。”文昌开始开条件了。
季常点点头：“这个本王可以代表七王承诺，昭仪与两位皇子的用度等等，七国一定会全力承担。”
文昌笑了笑：“教导两位皇子自然需要好的师傅，眼下虽然不急，但小孩子长得快，这些事妇道人家不懂，还请七王多多费心了。”
“自然，自然。”
已经有女骑军提前去到行宫归置，好在行宫距离皇宫很远，宫人们大多都在，见有人带着君昭仪的印玺进来，也不害怕，照着吩咐为文昌与两位皇子收拾出各自的寝殿。年老有经验的嬷嬷亲自出去请了可靠的奶妈回来，总算是解决了两位皇子吃饭的问题。而后季常等人亲自护送文昌与两位皇子移驾行宫之中，并且升殿贺拜，文昌自然被尊为太后，两位皇子暂时不分尊卑，皆按照嫡皇子的规格来教导。一系列琐碎的事情处理完毕，文昌便着手准备为昭慕与李晨欢发丧。
“大皇子虽然未能称帝，但尊贵非比寻常，希望太后首肯，以帝礼下葬。”沈星突然跳出来，说了这么一句。
文昌明白，这个要求七王一定会提出来，如果李晨欢以皇子或者是亲王礼仪下葬，那么七王出兵便是师出无名，乱臣贼子，现在吴越燕赵等国各有疲敝，无暇中原，但他们一旦回过神来，定然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文昌想了想，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不然将来两位皇子的出身，也容易让人诟病。”好吧，从两个孩子身上做文章，堵住七王的嘴，也堵上天下的悠悠众口，这一场兵祸，若是就此了结，倒也是好事了。
两位皇帝的葬礼，太后的晋封礼，细节众多，七王自然不愿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太多时间，留下一些随军的文官，又各自安排各国司礼监派人来帮忙，便离开了行宫。
唐婉柔看着文昌在七王走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不免咂舌，最尊贵的女人又怎样，还不是要看人眼色么？
见唐婉柔看着自己发呆，文昌揉了揉头，笑了笑：“放心吧，他们不会让我等太久了。”文昌的话唐婉柔不明白，可她自己心里却清楚的很，用不了多久，怕是战国重临，这片天下终将开启群雄逐鹿的时代。到那时，自己是昭仪也好，太后也罢，都将变成一颗没有用的棋子，被人丢弃在一旁不管。至于两位皇子，或许他们活着要比死更艰难，只是自己已经答应了昭慕帮他照顾两个孩子，也必然要全力以赴，保全他们。
皇宫之中，因为大阵到了极限，不断有宫殿坍塌，瓦砾横飞，昔日无比耀眼的琉璃金瓦跌入凡尘之中，破败不堪，更显凋敝。
而无晴和穷奇依旧并肩坐在启明殿的门口，互相偶尔说上只言片语，更多的时间就那么沉默的坐着。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
“布阵需要多久？”无晴突然问道。
“至少两个时辰。”穷奇下意识的回答，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想了想，又闭口不言了。
“帮你们布阵的是步云歌吧？”无晴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笑着。
犹豫许久，穷奇轻轻的“嗯”了一声。
“果然如此。”无晴抬头看向天空，脸上云淡风轻，可心里却急坏了，两个时辰，足够舒窈往来帝都与昆山一趟吗？怕是昊天全力赶路也来不及了吧。
看来，如今要拖延时间的不是穷奇，而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