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这几件你也带上。”阴九烛抱着一大堆东西突然出现在舒窈近前。
“前辈，你这是要把神殿搬空啊！这，都是什么呀？”说是几件，舒窈打眼看上去，怎么说也有几千件了。有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器，还有一些首饰，甚至还有些烛台之类的陈设，看着数量庞大的杂物，舒窈的额头上都冒了冷汗。
“玄冥的东西，不拿白不拿！总之你先收着，将来咱们出去了，拿这些东西装备嫡系，都是极好的。剩下的就算是放在魔神殿里做摆设，也总比世间的寻常货色要好很多。”阴九烛笑道，拿出其中的一样：“这个单独放好，将来有机会，可以拿去贿赂阎罗。”
“诶？”舒窈一愣，看了看阴九烛手中的东西，仿佛是一只什么兵器上的护手，有些磨损，但样子非常精致。
“碎空鞭的护手。”穷奇瞥了一眼，就说出了名字。
“阎罗本也是神族后人，传承了一件神器的。”阴九烛补充了一句。
舒窈点点头，这可是好东西，必须收下。虽然眼下没有求阎罗帮忙的事情，但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即便是以后也没有，能让阎罗欠自己一个人情，想想都觉得痛快。
虽然几人从玄冥神殿里搜到了不少东西，但真正带走的，还是经过了一番仔细的挑选。挑剩下的东西，阴九烛还不放心的又翻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疏漏，这才将剩下的东西放在神殿的一个角落里藏好。
“若有后来人，也算是便宜他们了。”阴九烛咂咂嘴。
“这里是神殿的最中央，一般修为的人，没等走到这就累死了。”句芒笑声嘟囔了一句。
“没准将来咱们还能再回来，先放在那，有用就再来取。”舒窈倒是很看得开。
几人动身离开了神殿。虽然不知道地藏王菩萨的具体居所，但此前洛相风来传话，给了他们一个还算明朗的位置。
“小子，这个你收着，送给你那个朋友。”句芒悄悄塞给舒窈一条项链。
“这……”舒窈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收了起来。
“这东西有些来头，与阴九烛也有些渊源，将来我再与你细说。总之，若是放在你那朋友身上，或许可以救她一条性命。”
舒窈心念一动，便知道了大概。这条项链，八成与万年之前的那件大八卦有关系。虽然阴九烛说了不会难为无晴，但这女人，气性实在太大，脾气上来了，谁又拦得住呢。
其实句芒和舒窈的小动作，早就被阴九烛看在眼里。她冷哼了一声，不屑的摇了摇头。
几人走了半个多月，终于来到洛相风所说的地方，落地一看，竟是一片花海。
“彼岸花，花不见叶，叶不见花。”上官红烛有些伤感。
“丫头，”阴九烛喊了她一声，“这里灵力乱窜，不安全，你还是回到结界之中去吧。”
上官红烛听话的回去了。阴九烛却是偷偷的叹了口气。
“汝是不是知晓了什么？”穷奇突然问道。
舒窈愣了愣，句芒扭过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此事已经过去万年，你又何必执着？”阴九烛少有的感慨了一句，又不作声了。
穷奇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舒窈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又不敢问阴九烛和穷奇，只能来问句芒。
“此事说来话长。”句芒想了想，还是说道：“记不记得，我曾经与你提过的，共工当年有个交好的神女？”
舒窈点点头。
“也是这般精致玲珑，也是这般冰雪聪慧，也是这般擅长咒符之术。”
舒窈也是心有七窍，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难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她若不是神族转世，堕魔之后怎么会出现在修罗道而非恶鬼道？而且凭她的修为，记忆保留的如此完整，你当真没有好奇？”
舒窈被句芒一句话点醒了，是啊，这个细节，自己竟然忽略了。
“那，红烛她自己知道么？”相比之下，舒窈还是更关心上官红烛，毕竟她才是自己的亲信，而穷奇，只是盟友。
“许是知道，许是不知道。”句芒摇摇头：“但凡修习时间法术，总会对自己的前尘往事有些好奇吧。这也是人之常情。”
舒窈点点头：“那阴九烛前辈和穷奇前辈，是早就发现了。”
句芒点点头，他也不知道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回想一下，应当是在上官红烛受伤前后。
舒窈还想说什么，耳边却响起了悦耳的梵音，接着，一个令人和悦的声音轻声说道：“几位贵客，请进来一叙。”
是地藏王菩萨。
几人沿着花间的小径，一路朝着花海深处走去。走了没多远，只见几棵参天古树，树下莲座，上面坐着的正是地藏。
“阿弥陀佛。”地藏唱了一声佛号。阴九烛几人连忙还礼，舒窈和上官红烛也跟着还礼。
“死生事大，吾本无意相帮。”地藏直言不讳：“然而故人托付，吾也不得不出手了。”
“佛家讲渡人，菩萨若是渡了我等大恶之人，也算是功德一件。”舒窈嬉笑道。
“檀樾透彻。”地藏睁开眼睛，看着舒窈，又轻轻摇了摇头：“造化弄人。”
舒窈嘿嘿一笑，并没有接地藏的话茬，而是反问道：“能够邀菩萨出手相助的，是娘娘还是陛下？”
地藏笑了，几人如沐春光：“檀樾真是冰雪聪明，不错，正是后土相邀。”
舒窈收起了方才的放浪，施礼到：“晚辈还想见一见娘娘，不知菩萨能否行个方便。”
地藏点点头：“等尔等从吾这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吾便指引你们去见她。”
“如此，便请菩萨开示。”舒窈有些急切。这是带着众人离开的唯一的机会。
“尔可知娑罗双树？”地藏的声音空灵飘渺，忽远忽近。
“知道，据说是的当年佛祖坐化之地。”舒窈低头说道。
地藏双手合十，身后便出现了另一片景象。
“这便是娑罗双树。”
娑罗双树，东西南北，各有双树，每一面的两株树都是一荣一枯，称之为‘四枯四荣’，据佛经中言道：东方双树意为‘常与无常’，南方双树意为‘乐与无乐’，西方双树意为‘我与无我’，北方双树意为‘净与无净’。茂盛荣华之树意示涅般本相：常、乐、我、净；枯萎凋残之树显示世相：无常、无乐、无我、无净。如来佛在这八境界之间入灭，意为非枯非荣，非假非空。
这些记载，舒窈在阳离城典籍中通通看过，世人知晓此典故者也是众多。如今菩萨指给他看，他倒猜不出这是什么意思了。
“尔此来，既是为生死，也是为去留。生或死，去或留。须尔自行参悟。吾也只能言尽于此了。”说着，地藏食指在地上一画，一条小径在舒窈面前铺开。
舒窈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走上前去，盘膝坐在娑罗双树之下，打坐参悟起来。
“尔等心愿能否达成，就看檀樾能否顿悟了。”地藏双手合十，对阴九烛等人道：“看来需要些时日，尔等请自便。”说完，金光一闪，消失不见了。
“前辈，”上官红烛看着树下参悟的舒窈，有些不放心。
“宽心，”穷奇说道：“菩萨从不妄语。”
阴九烛也说道：“此间风光不错，又难得清静，我等就在此修炼，静候舒窈小子功德圆满吧。”
几人点了点头。
······
舒窈盘膝坐在娑罗双树之下，落叶宛如落英，缤纷盘旋，令人心思浮动。
强迫自己完全的安静下来，舒窈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时间幻境。往事一幕幕，接连闪现在自己的眼前。阳离城，端云城，修罗道，冥河畔，荼蘼森林，玄冥神殿，自己短暂的一生，那些快乐的痛苦的记忆，那些不可言说的悲欢离合，还有与之有关连的山山水水，走马灯一般不断循环上演。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远处，不知是谁唱喝了一句，竟然将舒窈的心思完全沉静下来了。
“多谢相助。”舒窈心中默默的道了谢，开始认真的思索地藏留给他的命题：生与死，去与留。
只剩下时间静静流逝。
寒来暑往，日月如梭。落叶铺满了舒窈四周的土地，也洒落在舒窈的身上。时而阳光普照，时而月光如水倾泻。舒窈身心合一，进入无限的空间域，继而进入无限的意识域，再升至虚无之境。从这里再往上升，终于达到停止一切感觉和思维的阶段。
明暗。悲喜。恩仇。爱憎。胜败。得失。善业。因果。生死。去留。……一切的一切，仿佛全都化作虚无，有即是无，灭即是生。
何为生？生为何？何为死？死为何？何为去？去为何？何为留？留为何？
而什么是刹那？什么又是永恒？
“一切行无常，起者必有灭， 无生则无死，此灭最为乐！”仿佛醍醐灌顶一般，佛祖涅槃时的偈语，从舒窈的口中喃喃而出，顷刻之间，天地变色。
舒窈突然睁开了双眼，双眸之中倒映着娑罗双树的影子，异常的坚定与决绝。随之，大地震动颤抖，天空雷声轰隆，乌云遮住了月亮，四处吹来阵阵狂风，地上飞沙走石，林木摧枝折叶，百兽狂奔乱窜，群鸟惊叫哀鸣。
“唵！”舒窈突然双手在胸前对击，大喝了一声。
阴九烛等人被惊呆了，上官红烛也从结界中钻了出来。随着舒窈的一声断喝，眼前的一切都不见了，娑罗双树不见了，小径也不见了，遍地的彼岸花不见了，就连此前地藏所处的古树与莲座，也都不见了。
“这是……”上官红烛迟疑了一下，却从阴九烛句芒和穷奇的眼神之中验证了自己的答案：“极乐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