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小气，”李晨欢低声狡辩着：“只是小白为了我已经付出了很多，我实在是不想再欠她什么。听小白说请夫人出手是很贵的，我实在是不想让小白因为我的缘故再去冒险。况且即便我再度为人，也只是一个废人了……”
李晨欢说的真诚，让无晴止住了笑声，挑眉看向他。许久，无晴轻声诘问：“你就不想报仇？”仿佛石破天惊，李晨欢愣在当场，不知如何作答。
“你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而他已经是行将就木的古稀老人，而且他膝下全无子嗣。倘若你要报仇，又有小白的帮助，岂不是事半功倍？”
无晴说的轻描淡写，却在李晨欢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许久，李晨欢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即便是报仇，我也不想拖累小白。她是仙子，不能插手人间事物。这是天规，小白与我说过的。”
无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样吧，我先给你恢复肉身，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李晨欢点点头，又低头道：“晨欢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大人能够改变我的容貌，我害怕被人认出。”
“可这张脸，是你和他关系的铁证，若是改了，来日你一旦想要复仇，又何以为凭呢？”
用力的咬了咬嘴唇，李晨欢终于说道：“当前之势，安全比较要紧。倘若来日我生了复仇的念想，再来找大人改回去便是。”
无晴一愣，旋即嘴角勾起，这个李晨欢，还真是思虑周全啊。
无晴与李晨欢在静室之中已经待了整整四十个时辰，白心媚与唐婉柔在门外等的都有些焦急。终于，吱哟一声，静室的门被无晴推开，唐婉柔和白心媚双双迎了上去。
“成功了。”无晴十分虚弱，每吐一个字都需要花费莫大的气力：“他需要休息，你们不要打扰。婉柔，扶我去休息一下吧。”
白心媚千恩万谢，与唐婉柔一起将无晴扶回了卧房。
又等了两日，无晴终于恢复了精神，喝了一碗唐婉柔炖制的补汤，感觉好了很多。伸了个懒腰，换了身衣服，走出了房门，却见李晨欢在白心媚的搀扶下，已经能够在园子里慢慢的行走了。
“这肉身比莲藕躯壳适应起来要难一些，不过一旦适应了便与天生的肉身毫无二致了。”
李晨欢转头见无晴出来，连忙深施一礼：“让夫人如此费心，晨欢谢过了。”
无晴抬手指了指白心媚：“不必谢我，你谢她就好。”
白心媚笑笑，扶李晨欢坐下，又走到无晴面前，低声道：“大人，这次的酬金，不知道大人想要些什么？”
无晴揉了揉太阳穴，突然笑道：“我听说人间帝君收藏了一副行医用的金针，材质上乘，手感极佳，且从不沾血。以前就一直想搞来送给婉柔，可惜皇宫太大，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小白你不妨去帮我取来，如何？”
“可，”白心媚有些为难：“大人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的东西，我又如何能找得到呢？”
不等无晴说话，李晨欢却道：“据说那副金针是太医院的镇院之宝，应当是与最为名贵的药材放在一起，小白你不妨去找找，一定可以找得到。”
小白有些怔然的看了看李晨欢，又看看一脸笑意的无晴，只能点点头：“好，左右晨欢还需要些时日才能行动自如，我这就去取来。”
“快去快回呀！”无晴掩口一笑，白心媚转身离去了。
“倘若我说不记得了，那夫人怎么办？”李晨欢望着白心媚的背影，突然问道。
“你一定会记得的。”无晴笑容诡诈：“你六岁时意外坠马，之后右腿有半年不能动弹，是也不是？”
李晨欢一愣，无晴知道他的身份，这他并不奇怪，或者说已经渐渐习惯了无晴的无所不知。但就连自己儿时的秘辛她也了如指掌，这未免太恐怖了些。
无晴不顾他的讶异，接着说道：“本来你以为是坠马伤到了筋脉。后来才知道，是有人用金针镇住了你腿上的六处大穴，这才动弹不得。而那时所用的金针，就是我说的那一副。我没说错吧。”
李晨欢低头不语。无晴却依旧笑着：“事后那个御医自杀了，你也没有再追究这件事。我也是好奇，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
“怀疑过又如何？”李晨欢的神情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他的眼神隐约中闪过一丝狠厉坚韧，像极了那个人，让无晴看了有些心惊。
“我没有证据。所有的知情人都死了，即便是告到父皇那里，父皇也只会责怪我捕风捉影，对兄弟不够友睦。白白挨一顿教训罢了。”
无晴点了点头，双目微阖。李晨欢又道：“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还有许多。许是我命大，许是我受上天眷顾，不然早就死了千百次了。只是最后那一次，我没有躲得过。”
“即便躲过了，也还是会有下一次，对吧？”
李晨欢点了点头：“不错。不过，他竟然连我身边的侍卫都收买了，这让我很是意外。”
无晴摇了摇头：“手足兄弟，哎，最是无情帝王家。”
李晨欢抬头看了看无晴，又恢复到平日里温润懦弱的神情，笑道：“总之都与我无关了。既然能够再世为人，我要好好的享受一下平常人的生活。”
“平常人的生活？”无晴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心中却腹诽道，若他知道你竟然还活着，竟然还能逃出生天，会放过你吗？
两天之后，小白就回来了，手中托着一只檀木盒子，交到无晴的手上。无晴看也没看，直接转送给了唐婉柔。
而经过两天的适应，李晨欢的日常生活已经完全能够自理了，还能简单的跑跳和舞剑，除了有时候会略显迟钝之外，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了。
又住了几天，白心媚带着李晨欢向无晴告辞了。
“又不收你们住宿费，怎么这样着急离开？”无晴有些不解。
李晨欢却笑道：“听小白说，现下正是扬州桃花铺满路的时节，我们想去看看。之后再去苏杭，观赏一下江南美景。以后还要去哪，现在还没有计划，总之到处走走，感受一下人间的大好河山。”
无晴点点头，罕见的拿出一些金银和衣物交给两人：“算是送给你们的盘缠吧。”说着，与唐婉柔将两人一直送到了天机阁的大门口。
咫砂河畔风沙极大，白心媚与李晨欢没有过多停留，对无晴再次道了谢，又与唐婉柔拜别，便转身大步离去，动身去扬州了。
唐婉柔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扭头一看却见无晴眼中有些异样的情绪，便开口问道：“主人，你怎么了？”
无晴摇了摇头：“帝君正在扬州行宫，他们这一去，一定躲不开了。”
唐婉柔也摇了摇头：“那不正合主人的心意么？”
无晴点点头，神情之中却带了几分悲悯：“本来我想让他们安稳的时日再多一些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唐婉柔喃喃的念叨了一句，突然又说道：“主人要是不放心，不如我跟着去看看？”
无晴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
“走不动了吧，”白心媚从李晨欢身上接过包裹，挽着他的胳膊，指了指前面路边隐约可见的一个小茶棚：“再坚持一下，到那里我们休息一下。”
李晨欢累的小脸煞白，虚弱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进入人间已经有三四天了。刚进入人间界的时候，刚好是吴国的都城梅里附近。虽说吴越两国烽烟正盛，但此时吴国内陆国都附近还是一派歌舞承平的景象。白心媚与李晨欢在太湖附近小住了两日，略为休整，便动身北上。李晨欢身子羸弱，不堪远行，两人走走停停，行了两日，还没有到达淮水码头。
“这么下去可不成，”李晨欢有些气恼：“我太笨了，走的也太慢，这样下去恐怕等上了秋也走不到扬州。”
白心媚却毫不在意，只要能跟李晨欢在一起，去哪里都是一样的：“无妨无妨，你都多少年没这样走动了，反正咱们也不着急。这样，等渡过了淮水，我们找一辆马车，行路的速度更快，也更舒服些。”
李晨欢低头算了算手中的盘缠，摇了摇头：“我还是坚持一下吧，雇马车怕是很贵的。当初我家里也有马车，一家马车至少要四匹马拉着，想想四匹马的草料就要多少钱呢，我们手中只有夫人送的一点盘缠，得省着点花。”
白心媚捂嘴一笑，她自然知道李晨欢之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自幼娇生惯养的，但此时发现他竟然有些不食人间烟火，觉得很是好笑：“晨欢，你想哪去了，就算我们手中有钱雇得起驷马车，也坐不得。”
“为什么？”李晨欢不解的问。
“你竟然不知道？亏你还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天子驾六，诸侯与卿驾四，大夫驾三,，士驾二，庶人驾一。这是礼制，违反了就是僭越大罪呢！”
李晨欢微微一愣，他只坐过驷马车，从来没有想过数量上要有什么不同。听小白这样解释，他也反应了过来，不免讪讪的笑道：“我祖父做过高官，自小看家里的大马车习惯了，竟然忘了这种事，还好有小白你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