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馗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老白啊老白，可算是被我抓到把柄了，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胭脂挠挠头，大眼睛转了转：“我说错什么了么？”
“没有没有。”钟馗笑着摆摆手，“反正老白现在是个闲散人，等这边的事情了结，我跟陛下说说，把他也调到我这边来，这样你们两个就可以时常见面，不用隔着一道门那么辛苦了。”
胭脂却摇了摇头：“不必了。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嗯？”察觉胭脂情绪有异，钟馗皱了皱眉。
“承来他，毕竟转世多次，总归带着一些别的记忆，心里也藏着一些别的事情，我知道，我也从来没问过。不常见面，彼此心里有个念想，倒也美好。可若是长相厮守，那些事情反倒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我在枯井下苦等十世，可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顾承来了，至少不只是顾承来。”胭脂苦笑了一下，却又强做欢颜，“我说的乱七八糟的，鬼王不要嫌我嘴笨就好。”
钟馗明白了胭脂心中的隐忧，的确，在与胭脂重逢之前，柳梦白连容貌都是保持在第九世时的样子，与早前的顾承来几乎完全不像，再加上接连转世，记忆缠杂在一起，难免有些事会记错记混。一次两次胭脂自然会体谅他，可日子长了，好端端的两个人也没法子再相守了。钟馗叹了口气，笑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老白好动，估计呀，他在我这里也待不住。”
胭脂笑着点点头，正要说什么，有鬼差来报，说是找到了柳梦白。
“他人在哪？”钟馗话音未落就冲了出去，却见远处几个阴兵抬着担架，担架上的人昏迷不醒，正是柳梦白。
胭脂吓了一跳，扑了上去，平日里素净清秀的人，此刻浑身是血，面容憔悴，显然是受了重伤。
“这……”胭脂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倒是钟馗还算冷静，连忙将胭脂拉到一旁，又吩咐安顿好柳梦白，接着又传信给阎罗，忙活了一通，心思也渐渐沉稳下来，这才来查看柳梦白的伤势。
“下手真狠。”钟馗听了身边鬼仙的禀报，得知柳梦白此番伤势，心中微微一痛，差点冲破自身封印——若真是这样，怕是今后的博山将不再是仙山福地，而是鬼域了。
“他，他怎么样？”胭脂强迫自己定了定心神，小心的凑到钟馗近前，轻轻的问道。
钟馗摇摇头：“重伤，魂魄几乎被打散了。他现在是靠着阎罗陛下加持在他身上的六道印记勉强维持着一线生机。等这印记上的法力消耗光了，他也就魂飞魄散从此湮灭了。”
胭脂被吓得呆住了，愣愣的看着钟馗：“鬼王是说，承来他没救了？”
钟馗咬了咬嘴唇，沉默了半晌，艰难的点了点头。
胭脂跌坐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钟馗却见不得她这副样子，一把把她拉了起来：“我已经传信给陛下了，你放心，若是有办法，陛下一定会救他的。”
胭脂的双眸之中又重新燃起希望，笨拙的点了点头，坐在柳梦白身边，将他的脸擦拭干净，又抬头问钟馗：“陛下一定会来的，是吗？”
钟馗点点头。阎罗与属下之间的情谊，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有目共睹，更何况他与柳梦白之间，除了君臣之谊，隐隐的还有一层如同忘年莫逆般的交情。如今柳梦白重伤，阎罗必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入夜，胭脂瞪着一双大眼睛看护着柳梦白，钟馗见了连连摇头却也无话可说，人是自己带来的，就是为了能够让两人多些相处的时间，只是没想到会是眼前这般场面。淡淡的叹了口气，钟馗转身离开暂住的房间，只见水月无正站在门外。
“惊扰仙君了。”钟馗淡淡致歉。
水月无摇摇头，指了指房间内：“他怎样了？”
“不太好。”钟馗没有隐瞒的必要，实话实说，“吊着一口气，只等陛下来，若是陛下也没法子，只怕是……”
水月无的神情也有些哀伤，回头看了看门窗上映出的胭脂的影子，轻轻一叹，低声道：“我与天机阁的阁主大人传了信，她也与柳梦白有些交情的，若是有法子救治，定然不会吝啬。”
钟馗点了点头，天机阁和无晴，他都知道的，此前柳梦白与胭脂的婚事，他也托阎罗带去过礼物。虽然从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阁主大人，但也听了不少，都说那是个极有本事的人，想来即便是阎罗对柳梦白的伤势束手无策，这位阁主大人也应该有办法帮忙。
想到这里，慌乱的心思渐渐平复，背着手抬头看向天空，月亮被云朵遮住，星光也是淡淡的，毫无光彩，显得整个博山的夜晚都十分没有精神。
“查出来是什么人做的了吗？”水月无有些在意柳梦白受伤的细节。据她所知，柳梦白虽然称不上高手，但在地府众多鬼仙之中身手也算上乘。再加上他这些年以白无常和阎罗特使的身份行走六界之间，交游广泛，人缘极佳，水月无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会对这样一位风采翩翩的公子下杀手。
难道是冬芜他们么？水月无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冬芜可能不会认识柳梦白，但眼下博山的形势，但得冬芜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横生枝节，平白惹出这样的事情来。
钟馗见水月无深思飘忽，以为她来之前或许是得了昊天的某些嘱托，说话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找到他的人当时只看见他躺在那里昏迷不醒，周围没有其他人，也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痕迹。老白所受的伤，应当是偷袭造成的，老白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一击重伤，险些丧命。很显然，凶手应当是有备而来，为的就是一击必杀。”
水月无点了点头：“可如今的博山，风吹草动都在阴兵的掌握之中，会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对地府中人下手？”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钟馗叹了口气。阎罗派他来的时候，大家都还觉得是陛下小题大做，大材小用，可如今出了事，钟馗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怕，庆幸的是好在是自己在此坐镇，即便是除了这样的事情也能压得住场面，后怕的是，幸饶是自己按照与阎罗的计划约定，将十万阴兵全都散了出去，把博山围得像铁桶一般，还是出了这样的事，若是自己有丝毫的掉以轻心，怕是后果不可想象。
夜里，已经就寝的舒窈和无晴被唐婉柔急匆匆的叫了起来。水月无已经很久没有给无晴传信了，唐婉柔以为不过是寻常问候，就替无晴拆开来看，没想到却是柳梦白重伤的消息。唐婉柔不敢耽搁，生怕迟上片刻柳梦白都会殒命，便急三火四的叩响了无晴的房门。
“出了什么事？”无晴穿着短短的寝衣，两条长腿赤裸在外，三月的风还夹杂着寒意，一开门就被吹了个哆嗦，着同样穿着寝衣就跑出来的唐婉柔，无晴心中隐隐不安。两人相处多年，唐婉柔虽然偶尔会撒娇胡闹，但也有自己的分寸，若非大事，是绝不会半夜三更的将自己从睡梦中惊醒的。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不等唐婉柔说话，无晴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信笺，扫了一眼，顿时心凉了半截。
“柳大哥重伤，在博山。”唐婉柔终于喘匀了气，完整的将话说了出来。
舒窈也被惊动，拿了外衣给无晴披上，又顺手拿了披风搭在唐婉柔的肩膀上，这才说道：“你们主仆要走一趟博山吗？”
无晴点点头。这时莫问也钻了出来，见此情形，知道一定是有大事发生，连忙凑过来：“大人，什么事？”
无晴拍了拍唐婉柔的手，示意她不要慌乱，却转身对舒窈和莫问说道：“你们分兵两路，小窈去取忘川水，莫问回天机阁，取咫砂河的河沙来。之后咱们在博山碰头。”
莫问点点头，舒窈却问：“你要这两样东西做什么？”
无晴眉宇间一抹难以平息的忧色：“月无说话从不夸张，既然她说柳梦白重伤几近不治，我总要带两样保命的东西给他。反正他也断了再入轮回的念想，吞下再多的咫砂都不怕。至于忘川水，若有万一，便也只能牺牲掉他与胭脂的情意了。”
以红瞳之力将已经破散的魂魄重新聚拢，之后用咫砂河的河沙将之凝固，再以忘川水灌注，可使人魂魄重新凝聚，之后找一处安静的地方静修百年，便可恢复法力，重新做回那个风流倜傥的鬼仙柳梦白。只是这忘川水一浇，便会了去他心中情念，再也不会记得那个在枯井下苦苦等候他十世的小姑娘胭脂了。
“这世间的事，还真是莫测，总有两难，难以圆满。”舒窈淡淡的感慨了一句，也不敢再继续耽搁，穿了衣裳，便与莫问御风而起，各自去取无晴要的东西。
“主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要消耗很多精神吧？”唐婉柔此时不止担心柳梦白，更担心起无晴来，此前全力救治莫问，无晴的法力消耗一空，还没有恢复十之一二，如今又要花费精力去救柳梦白，唐婉柔有些担心，无晴的身体会不会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