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晴，我说我不想长大，你就真把我当小孩子了是不是？”舒窈有些怒意，再次站起来，转过身去，揉了揉眼睛，低声说道：“无晴，自打我从阴间回来，我就已经想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要跟你站在一起，和你一起面对。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内疚，很愧疚，端云城本来可以幸免的，是我，是因为我，因为我的不小心把昭烈引到了端云城去，端云城的一万多条性命是因为我才……”
舒窈有些哽咽。
“其实你不必自责，”无晴也站起来，走到舒窈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阳离城才多少人，戾气根本不够释放转移红瞳，端云城，”无晴顿了顿：“端云城应该早就在那人的计划之中。所以你千万别因为这件事而内疚。”
舒窈摇了摇头：“不止是为了端云城，”舒窈转过身，轻轻将无晴揽入怀中：“也是为了你。当初我在修罗道，日夜战斗随时准备流血和死亡的日子，有无数次我都觉得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可是我想到你，想到你还等着我，我就能再努力努力，再忍一忍。无晴，”舒窈看着无晴，笑容恬淡而坚定：“阳离城的仇我要报，端云城的仇我也要报，更重要的是，我要和你在一起。”
无晴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戳了一下舒窈的额头：“傻瓜。”
舒窈憨憨的笑着，抱着的无晴的胳膊又紧了紧：“别丢下我一个人……”
无晴心中突然一紧，旋即又笑了。是她错了，一直以来，舒窈在她心中要么是那个惹了祸就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子，要么是那个法力强悍心性乖张的魔君陛下，而他内心的真实感受，无晴却始终忽略了。他也寂寞，也害怕失去，也害怕在这世间再无牵绊。
无晴伸手搂住舒窈的脖子，笑道：“傻瓜。”
······
舒窈坐在无晴的房间门口，抱着一摞书简，仔细的翻看着。这是无晴闭关之前给他的留的作业。书简有些残缺不全，但凭借舒窈的见识与学识，读起来也不算太吃力。其中的内容一部分是关于法术修为的，有无晴父亲写下的关于空间法术的手札，有关于轮回之力的运用和与其他法术共同使用的心得和诀窍。另一些内容就不太容易归类了，有人间的术法，有巫术，还有一些种族的奇闻异事，甚至还有一些魔界的地图和游记，记录着稀有的矿藏和适合修炼的灵力充沛之地。其中还有一卷，是唐婉柔书写的关于关于人间易学的，六爻之术。舒窈之前跟无晴提起过自己在人间寻找舒暝的时候遇见过的那个算命奇准的老者，无晴也答应过他要教给他六爻之术，只是一直都没有时间，这下全都补上了。
天机阁已经恢复到往日的温暖和静谧，园子里的花木绿意盎然，万紫千红。此前被大雪冻死的那些，一部分被唐婉柔救活了，另一部分救不活的，无晴也列出了单子，交给了舒窈，让他一一寻来补上，算是他下阶段的任务。
整个天机阁，都在舒窈强大的神识覆盖之下，安静的有几分诡异。唐婉柔偶尔出来走动，照顾花木的同时也关照一下魔君陛下的茶饮，至于平日里天机阁的三百鬼仆，已经被唐婉柔统统收进了的云梦飞舟。毕竟在魔君的神识威压之下，那些毫无法力的鬼仆，一息之间便会化为齑粉，随风消散不见了。
而此刻的无晴，正盘坐在静室之内，小心翼翼的炼化着红瞳。红瞳是上古凶灵，曾经历过许多位宿主，而这些宿主无一不被红瞳渐渐侵蚀与操控，最终成为行尸走肉，而他们死后也与他生前运用红瞳所杀掉的人一样，无法魂归地府转世投胎，而是化作怨魂，依附于红瞳之上。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红瞳被玄冥得到并收服，玄冥恐其继续为祸世间，于是将其九成九的力量封印住，仅存很小的一部分法力与煞气，将之存放在湘河磬之中，并自创了一套红瞳的使用法门，一同交由阳离城的族人看管使用。直到六十年前。
红瞳本体的周围，包裹着无数的怨魂，怨魂裹挟着戾气，形成巨大的灵力场。灵力场的中心，是七七四十九道封印，封印之内，就是红瞳的本体。炼化红瞳的关键，也是最为凶险的步骤，就是在保证自身安全和红瞳煞气不倾泻而出的情况下，层层剥离封印，接触到红瞳的本体。此前红瞳的宿主，在接近红瞳本体的时候，往往是与之契约或者达成攻守同盟。而无晴的想法更为艰难，她想将红瞳的本体意识完全抹去，之后将其力量蚕食融汇到自身体内。虽然这种方式无比凶险，稍有不慎，不仅红瞳会挣脱封印再度出世为祸，而且无晴自身也难逃红瞳灵力的巨大威压，顷刻之间魂飞魄散。即便是剥离封印的过程顺利，在最后蚕食红瞳力量的过程当中，无晴也很可能不堪强大的力量鱼贯而入，最终爆体而亡。不过根据无晴所找到的典籍记载，这是唯一可以在宿主死后覆灭红瞳的方式，虽然冒险，但无晴依然觉得值得一试。当然，这种结果无晴并没有事先与舒窈商量，否则他一定会阻拦，不允许无晴冒险的。
无晴将自己的意识渐渐抽离，进入到红瞳的灵力场之中，强大的戾气与红瞳本体的威压，让无晴不敢有丝毫的分心，谨小慎微的从最外层开始，将戾气从红瞳的灵体之中一点点的剥离、释放，再小心的沟通、化解，遇见可以超度的怨魂，无晴也不吝惜念上一段往生咒。至于那些凶狠残暴无法沟通的怨魂，无晴也不吝将之抹杀，实在无力抹杀的就暂时封印起来。时而也有凶险的情况出现，但无晴凭借事先准备好的诸多法宝，还是足够应付的。
终于接近了红瞳的本体。巨大的威压让无晴的额头渗出了汗珠。无晴连忙祭起事先准备好的画满了咒符的绸带，缠在手上，双手合十，掌心正对着血色的清心咒符，这才得以保持清醒。
无晴终于明白，所谓的被红瞳侵蚀神志并不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也不是因为过度使用红瞳的力量，而是从炼化红瞳的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果。红瞳本体的法力有多么强悍，无晴已经无法估算了，百分之一的力量，就足以让自己手忙脚乱，若不是事先准备得当，后果无晴无法想象。想到还有四十九道封印，以及封印之下红瞳强大的本体，无晴突然有些动摇。
空间法术凝聚成的结界光球，将无晴自身意识包裹保护起来，隔绝了绝大部分红瞳的威压之后，无晴终于感觉到了些许的轻松。咬了咬牙，心念所至，从西王母那里借来的上古凶器金翅灿金铃来到自己身边，将自己的心神护住，无晴定了定神，决定开始剥离封印。
“小姑娘，小姑娘……”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突然在无晴耳边响起，无晴吓了一跳：“谁？”
“呵呵，小姑娘，我寄生在你这里这么久，你竟然不认识我？也对，这好象是第一次与你说话。”
“红瞳……前辈！”无晴想了想，暂时打不过的情况下，还是尊敬点好，毕竟炼化之事需要徐徐图之，万一这活了千万年的上古凶灵发了怒，直接挣脱封印，别说是自己这点斤两，即便是加上舒窈，都可以忽略不计，整个天机阁都会瞬间倾覆，不复存在。
“你放心，我出不了天机阁。当初你选这地方落脚，不就是因为我出不去嘛。”苍老的声音，带着点玩味的语气，说的无晴心中有些忐忑。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无晴眉峰一挑。眼前，仿佛看见红瞳翻了个白眼：“废话，要是没这点本事，怎么帮你给人逆天改命，赚取酬金！”
无晴翻了个白眼，这老东西，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那你猜猜，”无晴起了玩心：“我来找你，是要做什么？”
“小姑娘，你盯着封印已经大半天了，难不成你想把我放出来？哈哈哈……”
“想得美！”无晴腹诽了一句，没好气的说道：“你也一把年纪了，白日梦就不要做了。”
“呵呵，小姑娘，当初封印我的时候，帝江可是比你要耐心多了。”红瞳仿佛一位晒着太阳逗弄孙女的老人家，和蔼而亲切的语气，让无晴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
不对，帝江？“不是玄冥封印你的么？跟帝江有什么关系？”
“傻丫头，”红瞳嗔怪了一句：“玄冥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本事？他们俩本来是想争着做我的宿主，结果谁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这才联手封印了我。不过这两个小子都有私心，最终还是将我的力量保留了一部分，不然，这么多年，湘河磬中的力量，还有你帮人改命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
无晴有些懵，红瞳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但这与典籍之中的记载，相差实在是太大了。
“小姑娘，你记住，任何能被人篡改的记载，都可能是假的。”红瞳嗬嗬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