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晴的问题，没人能够回答。
“不如，”莫问想了想，突然开口道：“不如大人去地府走一遭？”
无晴皱眉，摇了摇头：“若我去了，怕是半个地府都要难安。瑶池宴上，我风头出得太过，怕是昊天陛下与西王母，此刻也都在留意我的动向。贸然跑去地府，倒是不怕有什么危险，但总归会让阎罗老哥有些为难。”
莫问挠挠头：“那，我与婉柔走一趟？”
“你们？”无晴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你们去倒是可以，只是以什么名义去？”
“嗯，就说是我要打听柳大哥的消息？”唐婉柔揉着脑袋出主意。
“也好。此前洛相风透露说柳梦白转世到了齐国，可我们此番齐国之行也没见到他，你二人再去打听一二，倒也合适。”
“不行。若是打听消息，大可将黑白大人叫来天机阁，我二人前去，反倒是奇怪。”莫问想了想，摇了摇头：“况且毕竟醧忘台的事情，总不能直接去问阎罗吧。再说我与婉柔去了，阎罗会不会亲自见我们也很难说。此事还是要从黑大人和鬼差们身上下手。不如，”莫问的眼珠转了转：“我是新来的，没见识，自然是想要到处走走什么的……”
无晴会意，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事不宜迟。”转身对子熙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了消息，我再传书给你。”
子熙点点头，亲自将无晴三人送到海边，无晴撑开云梦飞舟，与子熙拜别，一路不做停顿，回去了天机阁。
回到天机阁之后，莫问在唐婉柔的帮助下服下了紫梨，前前后后折腾了几天，总算是摆脱了自己身上的臭味和污垢，也正式得到了仙身。无晴则是把自己关在静室之中，又将齐国古卷仔细通读了几次，却依旧不得要领。
“主人，你说，齐国保存这些书，是为了什么？”唐婉柔一边清理着无晴静室之中的茶案，一边问道。
无晴揉揉眉心：“这一点我也没想通。”
唐婉柔笑了笑：“会不会齐国当年有知情人，怕被灭口，就留下的证据，等待后人去探查？没准啊，就是那个齐国的开国王上田复企留下的。”
“不无这个可能。”无晴想了想：“只是年代有些对不上。你说的那暗道，应是与齐国王宫同时建成的，想来是那田复企的手笔。可那时孟仲姿已经在地府待了不少年，所以这些古卷，应当不是出自田复企之手。最多也只能是他从别处得来的。”
“他知道封存这些竹简，定然是读过并且发现了什么，不论如何是个知情人。”
唐婉柔的话，无晴也赞同。只是千年已过，这个田复企早就不知道转世去了哪里，不然自己一定不吝亲自跑去地府将他的魂魄揪出来好生审问一番。
休息了十几日，唐婉柔带着莫问去了地府。说实话，唐婉柔这也是第一次去地府，她一贯怕鬼的，虽说天机阁有三百鬼仆，但那毕竟与遍地鬼魂的地府不能同日而语。好在无晴一早就给洛相风飞鹤传书，两人的地府之行，算是有人帮忙照拂一二了。
忘川河畔，唐婉柔和莫问看着来往的渡船甚为好奇，只是那些船是无法搭载两人过河的。忘川摆渡人不能摆渡活人，否则顷刻之间，小船就会翻掉，船上之人就会纷纷落水，沉入无底的忘川河中，永生永世困于此处不得出。
等了一会，洛相风御风而来，翩然落在两人身侧：“接到大人传书我就赶过来了。你们两个也是，竟然会想到地府来玩。”
“是他好奇。”唐婉柔做不满状，朝着莫问抬了抬下巴：“主人新收的车夫，没见识的凡人，求了主人好久，主人这才应允让我带着他出来走走，见见世面。”
莫问却是装出了一副对唐婉柔很是恭敬的模样，对洛相风也是笑笑：“我只是普通凡人，蒙大人不弃，留我在身边，可这什么都没见过，万一以后一惊一乍的，丢了主人的脸，丢了天机阁的脸，就不好了……”
洛相风点了点头：“说的有有道理。天机阁那地方，上门的什么东西没有。摆渡船你们是坐不得，随我来吧。”说着，洛相风抬手招来一只彼岸花，却与舒窈惯用的不同。这朵彼岸花通体呈银色，光泽妖冶夺目，迎风变开始变大，几息之间便涨了数丈。洛相风将唐婉柔和莫问拉到彼岸花上坐好，笑着解释道：“虽然你们两人都是仙身，但此地毕竟是地府，平常仙人的法力在此也要折损九成九，更不要说你们这种空有仙身没有法力的人了。”
莫问与唐婉柔都点了点头。
“若是大人来，直接御风就可以渡过这忘川河了，但如果我带着你们两人御风，怕是不等行到河中央，就会掉下去了。”洛相风笑着看了看周围。彼岸花的飞行十分平稳，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忘川上摆渡的鬼差们见了彼岸花，知道是洛相风在上面，纷纷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而洛相风也朝着他们挥了挥手，算是回礼了。
“平日里看你凶巴巴不苟言笑的，没想到对这些小鬼还挺和蔼的。”平日里打交道不少，唐婉柔也大着胆子跟洛相风开起了玩笑。
洛相风也不恼：“我这副样貌，看着虽凶，却也是有讲究的。平常人见了我，最多只觉得敬畏肃穆，真正的善人见了我，也会觉得我和蔼可亲。只有真正的恶人见了我，才会觉得我可怖凶狠的。”说着，洛相风指了指下面的鬼差：“他们是皎皎的手下，虽是不入流的鬼差，可生前也都是行善积德的，不然怎么会被免去轮回之苦，留在地府为差呢？”
“所以他们见了你，并不会觉得恐惧，而会觉得黑大人很是亲善了？”莫问恍然大悟：“那我与婉柔见了黑大人也不觉得可怖，说明我们也是善人了？”
看着莫问亮晶晶的双眸，洛相风实在是不想打击他：进了天机阁，除非自己找死，否则就已经是跳出轮回了。再说了，天机阁的人，能说善？揉了揉自己的脸，洛相风呵呵的干笑了两声，没有回答莫问的问题。
好在莫问也没有追问，他的注意力又被旁的东西吸引了：“大人大人，那里是什么？”
洛相风顺势看去：“那里是轮回镜。”
“我知道我知道，”唐婉柔抢着说道，还不忘丢给莫问一个鄙视的眼神：“轮回镜是地府三大法宝之一，仅次于三生书。摆渡到了这里的鬼魂，要通过轮回镜，重新观看一遍自己生前的事情，事无巨细，统统看上一遍。”
洛相风点头笑道：“对于生前行善或者有功德的人，可以从轮回镜显示的生前事之中挑上一件不被孟婆汤抹去的。但大多数人就没有这个特权了。”
“哇，不被孟婆汤抹去？那来世岂不是还会想起前生之事？”莫问惊讶的问道。
“会想起某些片断罢了。不过都是些模糊不清的，而且也没什么人真的在意。毕竟一生事一生苦，世人奔波劳碌今生还来不及，哪里有空闲去管什么前世呢？”
莫问与唐婉柔都点点头。唐婉柔心中盘算着，若有一日，自己站在这轮回镜之前，若可以选择的话，她最不愿被抹去的记忆，应当是在混沌边界自己梦魇般的囚牢之中，初见主人的那一幕吧。纵使自己粉身碎骨，那一幕她也不愿忘记。
而莫问心中，想的则是，如果可以自己选择，他一定不要忘记无忧。一定。
不知道两人心里盘算着什么，只看两人突然沉默，洛相风便明白了一二，当即笑道：“好像所有人走到这里，都会思考这同一个问题呢。罢了罢了，你们两个就不要担忧那些还没发生的事情了。”
莫问与唐婉柔又是对视一眼，互相之间摇了摇头。
“诶？那些一直站在轮回镜前的鬼魂，是怎么回事？”莫问好奇。
洛相风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那些是生前自杀之人，他们没有来世，无法转世投胎，只能被困在轮回镜前，永远看着自己死前那一幕，困苦而不得解脱。”
“真是可怜。”唐婉柔心怀恻隐。洛相风却不以为然：“莫要说凡人，即便是仙人自绝，也会被困在此处的。除非陛下特赦，或者菩萨出面，才能解救。只是这解救么，最多也只是不在轮回镜之前受苦罢了，却绝不能再入轮回之中。”
唐婉柔点了点头，回头又看了一眼轮回镜，目光之中充满了悲悯。
“此处离醧忘台还有多远？”莫问开口打断了唐婉柔的悲切。
“过了奈何桥，前面就是醧忘台了。”洛相风瞥了莫问一眼：“你怎么对那里感兴趣？要知道鬼魂们最怕的就是醧忘台了。”
“怕？为什么？”唐婉柔是真的不解。
“过醧忘台就要喝孟婆茶，喝了就什么都忘了。这世间最大的恐惧，不是来源于多么可怖的境遇，而是源自未知。”洛相风的神情之中，隐约有一些不自然，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