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在举行宴会,各国使臣都在,现在去跟皇上说也不妥,沈相宜做主,直接将还没有来得及退出去的太扣下,紧接着又将一屋子接触过那碗药的人都看紧了,等着前面宴会散了。
沈相宜抱着那只碗,脸白的一塌糊涂,倒是皇后最初的慌张过后便冷静下来了,勒令这件事不许传出去,否则一个都别想活。
震慑过了宫女,皇后将沈相宜叫到自己身边,“你别怕,幸好你发现了,咱们一定能抓住这个凶手。”她这样说,仿佛沈相宜才是那个被下毒毒害的人。
沈相宜点点头,抿着唇将药碗放到皇后床头的矮柜上,“我是实在没想到谁会用这么恶毒的法子害人。”
皇后笑了笑,“你啊,老三把你护的太好了,哪里真正见过人心的恶呢。”
是的,燕绥把沈相宜护的很好,她五岁前有爹娘护着,五岁后的十年师太护着她,后来是燕绥,她这走过的生命里,从来没有遇到这样坏的人,顶到头就是赵氏母女那样的。
可是她真的没想到有人会用幽幽草来害一个孕妇,皇后肚子里怀着孩子啊!
皇后有些乏了,闭上眼,心里却一阵一阵发凉,她能笑着安慰沈相宜,却安慰不了自己,她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宫里的哪位娘娘做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累,嫁给景兴帝快二十年了,生了康平,她一直很努力,不仅是因为没生个儿子,更是因为不想看着景兴帝在朝堂上被那群大臣逼的那么狼狈。
所以瑾妃有了身子之后她真的恨不得亲自去伺候,就盼着瑾妃能生一个儿子,只要生一个儿子,景兴帝就不用每天上朝被那些言官逼着过继孩子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瑾妃那孩子没保住,她昏了头,信了那老嬷嬷的话,吃了药,结果真的怀上了,可是身子也败完了。
如今看来,她是要把这条命都搭在里头。
宫宴上,景兴帝一直觉得自己眼皮跳,跳的他心烦意乱的,燕绥看他心不在焉,低声告诉他若是乏了就先回去,反正都是些喝酒闲谈的。
景兴帝便推脱身体不舒服,先行回去了。
塔丽娜坐在昌王对面,直勾勾地盯着昌王,似乎并不只是因为嫁给昌王能学习大厉文化,而是真正昌王了。
昌王被看的头皮发麻,心里怪异的很,这位塔丽娜公主按照大厉人的审美来说真的很漂亮,可以眼神不太好,皇室中那么多青年才俊不选,非要选自己这样一个老男人,也不知道她图什么。
燕绥看她这个样子,觉得好笑,“二哥,你怎么了?今天一直缩着脖子。”
昌王有苦说不出,只能打哈哈,“要过年了,我家又添了一个郡主,想着该给她起什么名字好。”
燕绥隐晦地挑眉,没有点破,转了个话题,“二哥已经有四子三女了,恭喜二哥。”
昌王苦笑,有什么可喜的,本来因为塔丽娜的事情王妃就不待见他,现在这个小女儿一出生,王妃前两天直接叫他去陪那庶妃,自己叫了个说书先生来府上,听那女先生说了两天的书。
燕绥也不点破,两人跟着和几个兄弟一起跟大臣们使臣们喝酒。
景兴帝坐在御辇上,催促道:“快些,去皇后宫里。”
抬轿的太监脚下倒的飞快,以最快的速度进了皇后宫里。
果然,一进皇后宫门,景兴帝就发现大除夕夜晚上,这宫里一点笑声都没有,皇后是天下有名的贤后,她对待宫人们十分和善,往年除夕最她宫里热闹,可是今年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心跳如擂鼓,震得他耳膜发疼,有些慌张地跑进寝殿,就看到脸色凝重的沈相宜和跪了一屋子的宫女嬷嬷。
“怎么回事?”
皇后伸着手,“皇上。”
皇上大步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握住皇后冰凉的手,“出什么事了?怎么不去前头说一声,你身子虚,气坏了怎么办?”
皇后看他这样,终于委屈地哭出来,“皇上,臣妾那安胎药里被人放了活血化瘀的药。”
“……”皇上怔住,他虽然不通医理,但还是知道孕妇不能吃活血化瘀的药,他瞬间暴怒,眼眶倏然红了,“究竟是谁!”
皇后眼角的泪水没进鬓发里,“我不知道,皇上,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
皇上放软了声音,抹掉她眼角的泪水,“不怕,等你身体养好了,孩子总会有的。”
皇后哽咽出声,她知道,景兴帝也明白她的意思,但他还是这样温柔的劝慰自己,她忽然又很想笑,活这一辈子,幸好没嫁错人。
哄睡了皇后,景兴帝叫人把沈相宜带到偏殿去,让自己身边红巾营出身的宫女照顾皇后,门口由侍卫把守,自己搬了一张凳子坐在皇后寝宫门口,台阶下的雪地里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嬷嬷。
“传朕旨意,羽林卫封锁各宫宫门,搜查各宫,找可疑之物。”
侍卫们各自领命而去,一时间宫里的欢声笑语变成了尖叫声,哭喊声。
景兴帝身边的老太监给他拿出来一件厚厚的大氅,景兴帝披在身上,盯着跪在院子里的人,“谁给皇后的药里加了东西,自己站出来,朕知道,你们自己不会害皇后,定然是有人指使,若现在坦白,朕保证不会杀你,但若是此时隐瞒,日后朕查出来,定然叫你满门抄斩!”
宫人们抖抖索索,但就是没有人站出来,景兴帝气笑了,“好好好,既然这样护主,朕定会成全你的。”
宫里人心惶惶,沈相宜在偏殿也不安心,扶着肚子来来回回地走,一会儿出门去看一眼,一会儿看一眼,绿杨和如云劝都劝不住。
“这人心,真可怕。”
沈相宜站在廊檐下,抬手接住一片雪花,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眼睛,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谁都没有说破,但谁都知道,皇后肚子里这个孩子到时间了生下来了,皇后的命也就没了,即便是现在发现,可是这毒不知道下进去多久了,若是从一开始就下了,毒早就进入骨髓了,哪里还有命活。
绿杨和如云也跟着抹眼泪,人心,真的太可怕了。抛开皇后的身份,那只不过是一个想要孩子的母亲,谁能狠的下手,将她置于死地。
因为皇帝离开的早,燕绥没多久也就散了,燕绥和几个兄弟告辞,便要去皇后宫里接沈相宜。
昌王妃想着自己这段时间也没有跟皇后见面,想去看看她,便说要和燕绥一道去,昌王这时候不巴结媳妇什么时候巴结,连忙表示自己也要去。昌王妃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不急着回家抱闺女?”
“……”昌王无言以对,这都怪他这么大年纪还学不乖,前几天昌王妃听书,说书先生讲的正精彩,昌王回来了,昌王妃看他醉醺醺的,不爱搭理他,叫他自个儿进去洗漱歇着,昌王非不,说是让昌王妃给他换衣服,昌王妃气的拿瓜子皮扔他,“想得美。”
昌王憋着气,一甩袖子,撂下一句“我去抱我闺女”就走了。
敏月雯月那么大了,不可能是去抱敏月雯月,他要抱的,肯定是新出生的那一个。
结果这话被昌王妃记下了,他说什么昌王妃都用这句话堵他。
燕绥一路上听这两口子拌嘴,突然想往后沈相宜是不是也会和他这样?
他又摇头笑了,沈相宜怎么会跟他这样呢。
到了皇后宫门口,几人才发觉对劲,刚刚一路上来看到羽林卫急急忙忙的,以为是哪个宫里闹贼了,如今看来,是皇后宫里出事了。
几人快步进去,就看到跪了一院子的宫人,燕绥看了两眼,没找到沈相宜,忙上前去,“皇兄,出什么事了?”
景兴帝握拳抵在嘴边,咳嗽两声,将事情说了,几人俱是脸色大变,昌王说道:“皇兄,羽林卫搜查,难免会有同谋,我和老三跟着去。”
“也好。”景兴帝点头,“辛苦你们两个了。”
两人匆匆行了礼,便走了。
昌王妃听的满脸是泪,当着景兴帝的面直接大骂出声,景兴帝无言地叹息,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多岁,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了。
昌王妃进去看过了皇后,见她累得很,出去拐了个弯去找沈相宜。
去的时候沈相宜正现在廊檐下看雪,为了应景,她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披风,边沿一圈*毛,戴着帷帽,显得脸更加小了。
沈相宜远远看到昌王妃来,叫了一声,“二嫂。”
昌王妃紧了几步过去,握住她的手,“怎么站在风口上,快些进去,着凉了怎么办?”
沈相宜反握住昌王妃的手,“嫂子,我难过的很,心里堵得发慌。”
两人相携进门,昌王妃劝她,“怀孕了就是这样,你别担心,皇上定然能查出下毒之人,皇后娘娘一定会没事的。”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都是自己劝自己,皇后那样子,哪里好的了。
进了屋,两人在炕上坐下,透过琉璃窗看出去,沈相宜说自己这段时间脾气异常暴躁,总是说些让人伤心的话,她自己都替燕绥委屈,可是又忍不住,成了个死循环。
昌王妃开导她,“都是这一步过来的,怀孕本来就是咱们女人的一座大山,那就要看你怎么翻过去了,你也是由不得自己,老三疼你宠你,这是最好的,你不要自责,越自责,你脑子里一根弦越绷得紧,当然脾气越发不好了。”
沈相宜又想到了皇后,心里一阵一阵的难过,“二嫂,你说谁这么歹毒,用这么个手段要害皇后?她就是想要个孩子啊!”
昌王妃冷哼一声,“除了宫里这些女人,还能有谁?老三后院干净,你没经过这些腌臜事,当时我怀着瑾则的时候,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差点被一个庶妃给害了,也是从那以后,我家王爷就有些刻意远着后院了,宫里比咱们府上,更是强百倍,如今皇上还没有儿子,中宫有子,那不就是断了她们的路了吗?”
“可是……”沈相宜嗓子发疼,说不出话来,可是也不至于害人性命吧?那是两条人命啊!
昌王妃见她脸色难看,也不再说什么,只叫她别乱想,皇后娘娘是真凤,一定会没事的。
宫里宫门紧闭查了一夜,最后在一个贵人房间的多宝阁里搜出来两棵尚未研磨的幽幽草,皇帝震怒,那贵人关到刑部审问,她宫里的所有奴才一个都没有留,全部缢死,天不亮就丢到了乱葬岗。
这是景兴帝上位以来杀得最干脆利落的一批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大刑之下,那贵人很快就招了,说自己买通了皇后宫里一个烧火的宫女,叫她将在幽幽草药水里煮过的药锅换掉皇后原本的药锅,皇后这药吃的时间也不长,一个多月。
但这幽幽草并非中原所有,驺绒人更是对这种东西深恶痛绝,所以一个贵人哪里来的驺绒的东西?
那贵人说早年间在家里时一个北边来的商人寄宿她们家,有的时候作为谢礼送的。
但她的话漏洞百出,没人相信。
首先一个驺绒人知道这东西的毒性,怎么可能将幽幽草作为礼物送人?
其次,这种未知的东西不可能叫她带进宫,而且她的家人从没有给她送过东西,所以这东西她是怎么来的?
但不管刑部那边怎么逼问,那贵人一口咬死了是自己的东西。
景兴帝听了冷笑一声,“如此一心求死,朕便隧了她的心愿,传朕旨意,贵人胡氏,谋害皇后,诛其三族。胡氏腰斩,曝尸三日。”
刑部尚书抹了一把汗,磕了一个头,领命而去,景兴帝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说道:“老三,旁人办这件事朕不放心,你去查,顺着胡氏这条线,把她背后的人给朕揪出来,胡氏就是他的下场。”
燕绥领命,景兴帝叹了一口气,“先把你媳妇送回家吧,昨晚吓坏她了。”
“是,皇兄。”
燕绥转身欲走,听到身边景兴帝的声音,“老三,替朕跟你媳妇说声谢谢,要不是她……”景兴帝咳嗽一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