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闻言，一迭声的哎呦哎呦，“我的王妃娘娘，您如今是高枝头上的金凤凰，哪里知道当家的苦？你爹的那点子俸禄买袋米都不够，要不是我那几间铺子撑着，你爹他哪里的钱办什么寿宴，喝粥的钱都没有。”
老太太一听就气的倒仰，枯瘦的手指颤巍巍指着赵氏，“如今家里的吃穿用度哪一个不是用的我的体己？怎么到你嘴里反倒是你的了？”
赵氏哪里是个肯吃亏的，一拍桌子，冷哼一声，“你的体己？母亲啊！你有几个钱我还不清楚？”她掉了色的豆蔻指甲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的尖酸刻薄，“你沈家吃我的喝我的这么多年，如今我儿才离开家，倒都来指摘我的不是了！宜姐儿是王妃了，我今儿倒要讨个说法！”
老太太差点被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沈相宜冷眼看着赵氏闹腾，悠哉悠哉地喝了口茶，才悠悠开口，“母亲既然要算，那也合该好好算算，我是沈家二小姐，这么多年吃穿用度没用沈家一分，也不用按照大姐姐的来，只按大姐姐的一半，母亲将那些先算算清楚，咱们再算一算这么多年家里的花用究竟是谁的。”
“……”赵氏顿时想哑了火的炮仗，恨恨地栽回椅子里，不说话了。
沈相宜不理她，吩咐绿杨道：“维安读书的花用从我那里支取。”
绿杨福了福身，“是，王妃娘娘。”
沈维安是个乖孩子，一听沈相宜的话眼眶瞬间红了，连忙跪下给沈相宜磕头，“谢二姐姐！”
沈相宜给如云递了一个眼色，如云连忙上去把人扶起来，“小公子快请起。”
安顿了沈维安，沈相宜又把目光放到沈青柠身上，“青柠也该读些书，请个女先生来家里教，外头就不去了。”
原本鹌鹑似的窝在椅子上的赵氏噌的窜起来，“女孩子读什么书？学些针织纺线就好了，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又不指望她封侯拜相！”
沈相宜实在是看不上赵氏，她目光凉凉地扫了赵氏一眼，“女孩子为何不能识文断字？”
赵氏吊着眼角，轻蔑地哼道：“怕有些人学些狗屁不通的东西，只顾着狐媚子勾人了。”
沈相宜脸色是彻底沉下来了，赵氏拐弯抹角骂的是谁旁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她母亲就是凭着那满腹诗书才让惧内成本能的沈文杰在外头安顿了另一个家。
老太太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赵氏是越发拎不清了，沈相宜的身份只有沈家极少数的人知道，别人只当是沈相宜从小养在外面和家里关系不好。但她们自己都知道，沈相宜和他们沈家，就根本不是一路人。
沈相宜沉着脸不说话，屋里一时间安静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沈相宜看着小，实际上却是超一品亲王妃，赵氏再是王妃母亲又如何？藐视皇家这一条罪就够她死了。
屋里气氛正僵，院门口吵吵嚷嚷，老太太皱眉，“腊梅，出什么事了？”
叫腊梅的丫鬟匆匆出去，很快又回来了，弯下腰想附在老太太耳边说，老太太抬手打断，“王妃娘娘还在，鬼鬼祟祟的什么样子？大大方方的说。”
腊梅福身，“回禀王妃娘娘、老太太，外面有个女人抱着孩子过来，那女人已经不行了。”
所有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赵氏却一下慌了神。
沈相宜眼神轻飘飘的往赵氏身上落，赵氏被她凉凉的眼神看的缩了一下头。
老太太看赵氏的反应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起身请罪，“王妃娘娘恕罪。”
沈相宜抬手让老太太免礼，“去看看吧。”
没想到来一次沈家能生出这么多事来，沈相宜有些厌烦，但对门口那女人又免不了同情，也是一个可怜人。
众人簇拥着沈相宜出了门，这一闹动静不小，沈文杰和燕绥都来了。
燕绥一来就往沈相宜的方向走来，绿杨如云有眼色的连忙后退，燕绥握着沈相宜的一只手，低声询问她，“没事吧？”
他是怕沈相宜被赵氏欺负了，沈相宜知道他的担心，弯着眼睛冲他笑了笑，“没事，我们一道去看看吧，”
那女人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死死抱着怀里的孩子，孩子皱着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猫崽子似的，沈相宜怀着孩子，看一眼就不忍心再看了，“快把孩子抱起来！找个大夫来！”
腊梅忙过去把孩子抱起来，一旁的如云脱了自己的外衫把孩子罩起来，绿杨熟悉沈家，拎着裙摆就跑出去找大夫了。
沈文杰铁青着脸，顾不得王爷王妃在场，扑上去想把那女人扶起来，赵氏眉毛一竖，“姓沈的，你敢！”
沈文杰眼珠子都红了，怒瞪着赵氏，“毒妇！毒妇！”
这事发生在沈家，老太太却毫不知情，“怎么回事？这又是谁？”
沈文杰咬牙切齿地盯着赵氏，“这是去年朱大送来的柳儿，我一直养在府外，赵氏这个毒妇在她怀孕后把她带进府里，说是好好照顾。”他恨不得吃了赵氏，“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赵氏冷笑，“沈大爷倒是好算计，我凭什么照顾她？给她一口饭吃没饿死已经是我菩萨心肠了，你要是真疼她，又岂会一年半载不见她，问都不问一句？”
“你！”沈文杰气结，却找不出话来回应，
沈相宜强压下心头的恶心和愤怒，攥着燕绥的手，沉声道：“先把人抬进屋里去。”
大夫很快来了，但柳儿没救过来，她怀着身子的时候天天担惊受怕，没吃过一顿好饭，没睡过一个好觉，幸好这段时间赵氏忙着沈涟漪的事顾不上折腾她，否则这个孩子生不生的下来都难说。
柳儿弥留之际目光越过众人盯着沈相宜，浑浊的眼里都是乞求，沈相宜受不住，揪着燕绥胸口的衣服小声的哭。
燕绥知道，沈相宜是想到她的母亲了，那个同样被沈文杰养在外面最后下场凄惨的女人。
柳儿死了，沈文杰的生辰宴也没有办下去的必要了，管家匆匆送了客，沈家大门就关上了。
老太太院子里的人都打发出去了，一个下人都没留，就沈家一家和燕绥两口子。
燕绥夫妻坐在主位上，沈相宜身后放了个软垫靠着，眼眶红着，时不时拿帕子按按眼角。
沈文杰垂头丧气，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坐在椅子上，清隽的面容看起来却有些刻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