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叹了一声,没有再劝我。
妖魔的五官灵感度还在,我听到他俩出去了,站在门口没有离开。
我内心不痛快,脑子混乱得很,徒弟就一直在旁边守着我。
命五终于开口,说了我醒来后听到的他的第一句话,“金……金哥,你是妖是魔……我都……我都认你是我的金哥。”
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我从被子中探出头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内心复杂。
火幺带着那些黄鼠狼妖尸体和族人先回去了,唯有阿山和鸢鸢留了下来照顾我。
徒弟在仙乐派就一直招各大长老喜爱,因此除了我以外,跟着各大长老学习他们的独家功法秘术,他把灵药长老的医术学得都要超越灵药长老了,因此这几天一直在试各种药,治我的伤。
我也不知道我的身体到底是哪儿出了岔子,每到日落天黑下来我的修为就会回来,等到天明就是口吐鲜血修为重新散去,白天就浑身发软那儿也去不得,只想睡觉,每日重复。
既然哪儿也去不得,而郦晁又因为黑心道士一事回了夜卜派了,我这个妖魔没人抓。
于是我和徒弟,还有阿山和鸢鸢,以及说认我是金哥的命五,我们五人暂且就在这姚家府邸住了下来。
当然,对于鸠占鹊巢这种行为我是不耻的,但是这儿高床软枕,还有徒弟每天给我挣钱,用他从仙乐派后厨阿厨那儿学得的厨艺为我亲自下厨,三餐好吃好喝,一边又还有阿山鸢鸢搞怪伺候着,我还是挺享受的。
享受归享受,我心里还是惦记着我的身世。
一日没有弄明白,一日我都死不瞑目。
我的身体我知道,我明显察觉出自己每过一天都更加严重,每一次吐血,都感觉五脏六腑被烈火焚烧一般,剧痛难忍。
不知不觉我在姚家也住了三四天了,徒弟又一次出去捉妖了,昊天城离得妖界近,这儿三天两头都有妖族的妖出没,没了昊天城的捉妖除魔的榜单,他就去隔壁城揭榜。
我趁他今夜要去蹲守一只很难降的妖,隐了身形抛下阿山和鸢鸢准备逃了,只不过还没出城门呢,就被他俩这比狗鼻子还灵的妖给发现了。
鸢鸢直接抱着我的大腿就开始哭,阿山在一旁劝也没劝,同样眼巴巴的望着我,一脸埋怨。
我懂。
她和阿山的潜台词绝对是:道姑妹妹,你带上我吧!
我叹了口气拉她起来,“行了,你起来吧,我带你们走。”
逃得了徒弟和郦晁,没想到没逃过这两个跟屁虫,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我,比徒弟还难缠,骗都骗不走。
我正要运气御剑飞行,听到城门边一个破落的房屋内传来了小孩惊天动地的哭声,还有藤条抽打皮肤的‘啪啪’声。
哭声加挨打声,在这样一个偏僻得没有几家住户的城门口附近,夜晚的一点声音都显得格外惹人注意,惨绝人寰又令人头皮发麻,着实凄厉可怜。
我没法狠心走。
这大半夜的打小孩,哪家孩子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了,非得下狠手啊,好好说不成吗?
教育是什么?
教育就是用嘴巴教导育人,怎么能轻易就用棍棒呢。
我刚刚靠近那户人家,还没进得屋去,就被屋里打小孩的妇人的一句‘修仙能有什么好?留着你的狗命能死啊,非要作死去学人家修仙,你不要命了吗?’而停下了我的脚步。
如果是这种问题,我还真不能多事去插手人家的教育。
我就是修仙者。
这劝人修仙那是天打雷劈。
那被打的孩子听到妇人这一句话仍旧死不悔改,边哭边道,“修仙怎么就不好了,修得法术可以保护一方百姓,杀了妖怪,还能赚得金豆养家,保护大家,就像姐姐那样!”
我在门外点点头,不错,这孩子有点慧根,保持着这个简朴的认知和单纯的为百姓服务的觉悟,要是投得一处好门派,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那妇人一听他还嘴硬,又抽了他一下,抽得那孩子哇哇大叫。
“我让你猪屎糊了眼!我让你修仙!修仙!”
“你知道那姐姐是谁吗?那是个妖魔,妖魔救了你,你就真当她是好人了吗?”
“你看看姚官府,你看看城主,那个不是大好人?人心都叵测,何况是妖?”
“若不是因为那里头有她的同类她要去救,你当你们的命那么值钱,那妖魔拼了自己的命都要去救你们吗?她就是顺带救了你们赚个好名声!”
“那就是一个妖魔,再怎么装自己是好人,她也是妖魔,一个会吃人害人的妖魔!妖魔能有几个好东西?”
“她自己就是九州大陆第一修仙派的掌门,连九州大陆第一修仙门派的掌门都是妖魔了,你上哪儿去学得修仙之法?就算让你找到好的门派,对付妖魔的时候你能保证一定救得了百姓而不丢了性命吗?”
她每说一句藤条就落在男孩身上一次,不肖想都能知道那孩子身上肯定没有一块儿好肉,皮开肉绽那是一定的。
我心中戚戚然。
我……着实不该进去劝。
我听得最后那妇人声音都哽咽了,她声音带着哭腔和心疼,终是扔了手中的藤条,抱着那孩子,哭出了声。
“你爹走得早,娘就剩下你了,你就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当个普通人不成吗?娘不要你靠这个赚钱,娘能养活你……”
我站在门外久久不能释怀。
修仙的确是有很大的风险,修仙之路太难了,没有几个人能保证自己学成以后下山面对妖魔时一定能好好活着,最终习得修仙之术长命百岁。
更多的修仙者均是在大大小小捉妖除魔的路上被妖魔给杀了,只有少部分人,有天赋有能力的修仙者,可以在一次次捉妖除魔的路上苟且偷生,用一次次经验为自己以后的修仙之路做垫脚石。
这条路很难。
这是一条有使命的路。
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修仙就是大忌。
更别说这还是一个只有一个独苗的寡妇家庭,修仙着实不妥。
一旁的阿山和鸢鸢听得寡妇的话都忍不住心中的气愤,攥紧了拳头就想冲进去和寡妇理论——
妖魔不全都是坏的!
我知道他俩的心思。
出现在人界的妖魔都是为非作歹的恶者,这种妖魔就是坏人的想法已经在人族的内心扎根了,哪怕他们遇上了好的妖魔,也会下意识觉得他们的好有所图谋,表面的好只是一种掩饰,实则内里仍是黑心吃人的恶者。
没办法改变他们的想法,只能保持微笑,做自己就好了。
凡事无愧于心,那就够了。
我不在乎旁人觉得我是好是坏。
他们觉得我是好是坏也不能影响我什么,不过是个说法罢了,我不在乎这些名声。
“我们走吧。”
我叹了口气迈开腿,对他俩说道。
阿山和鸢鸢忍了心里的那口气,默默地跟在我后头没有出声。
他们觉得委屈,我都知道。
我也是妖魔,我能感同身受,但我们没有能力去改变任何人,就不要为这点事儿置气,不如好好活着吧,还有更多事更多美好的日子在前方等着我们的。
“就是因为娘只剩下我了,我更加要修仙,我要习得法术才能更好的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娘!若还有下回,我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手无缚鸡之力任妖魔宰割,让娘为我担忧!”
我迈开腿走没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男孩铿锵有力却坚定的这句誓言。
我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回头停下脚步。
早在男孩开口第一句,我就认出了他。
那是在我进去解救村民时,唯一一个开口与我说话的男孩。
他向我要吃的,并不只是单纯想活下去,更多的是担心他没法活着,他娘亲会担心吧。
寡妇一个人带一个这么点儿大的孩子的确困难,年纪轻轻的寡妇世人眼里都是晦气克夫的象征,定然是遭受了太多村民们的冷眼和嫌弃,否则不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城门口附近。
门前仅种了一些蔬果为生,连只禽类也没瞧见,破落的方寸小屋,若是下雨怕连个遮挡的地方都没有,一瞧就知道这破屋也抵挡不了狂风暴雨的侵袭。
“命五不是把昊天城城主和姚官府的家产都分发给百姓了么?这儿怎么还是这样?”
昊天城人不多,姚官府和那城主两人做了那么多黑心买卖,挣的一定不少,分发下来每户人家多少都能好活几十年,怎的这男孩家里一点都不像领了有钱的样子。
“人性贪婪无厌,若是给的多了,村民自然就不知道感恩戴德好好生活。命五不过是每家给了十颗银豆罢了,受害者家里多给了两倍。因为这钱,好几个心思歹毒的还起了坏心思,抢了他人的钱财或者是冒名领取,引起混乱。后来命五便将金额又减少了。”
阿山回头望了一眼那小破屋,“大概,这户人家就是被人冒名领取抑或是被抢了吧。”
一个寡妇人家,连个男人都没有,那就是大家欺负的对象啊。
我摸了摸怀中的钱袋。
算罢,我答应了带小男孩出来我定带他去吃很多好吃的。
以我这个身份,想亲自带他去吃好吃的怕也是不现实的了。
就当我实现诺言实现了答应他的事吧,我拣了颗金豆,施法将金豆放在小男孩身上。
只要我这法术在一天,这颗金豆都只能是小男孩的,谁也抢不走,哪怕是找零换了银豆铜豆,只要小男孩认定了那是他的钱,这钱就谁也抢不走。
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但愿能让他的日子好过一些。
夜色茫茫,我提气御剑飞行,带上阿山鸢鸢前往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