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了这半个脚印之后,在几步开外,宁知意看见了另外一个脚印,这个完整了许多。
然后她拨拉开地上的落叶和枯草,看见了越来越多的脚印,有的深有的浅,有的大有的小,但都是一模一样的叶子纹路。
“大内侍卫?”宁知意反问,“不会吧?”
能调动大内侍卫的,只有宫中德高望重的人物。除了庆德帝之外,还有太后皇后,还有太子,就没有旁人了。
“这叶子是常春藤的叶子,代表忠诚,是大内侍卫们的衣衫鞋袜上会绣的花样。”谢靖承死死盯着地面上的鞋印,“本王不会认错的。”
前些天,京城阴雨连绵,想必那些人就是那个时候来的。山路湿滑,所以他们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的脚印。后来雨过天晴,地面干燥,他们的鞋印也就遗留了下来。
谢靖承既然说不会认错,那必然是没错的。
宁知意张了张嘴,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涉及到嫱妃,会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而宁知意除了知道嫱妃是谢靖承的生母之外,对于其他一概不知。
“是皇上?还是皇后?是太子?”宁知意像是在问谢靖承,又像是在自己分析,“应当不会是皇上吧?皇上最近不是对你挺好的么?他应当……应当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而且堂堂一国天子,做这种刨人家坟墓的事情,也太掉价了。
“是皇后或者是太子?”宁知意觉得,这两人的嫌疑倒是比庆德帝要大多了。
谢靖承又狠狠抿了抿唇,随后长舒一口气:“本王会去查。”
不管是谁,他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那人胆敢动他死去娘亲的坟墓,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宁知意又在周围转了转找了找,却发现除了那些脚印之外,再越也找不到旁的什么遗留证据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满头大汗的连青才过来禀告:“王爷,嫱妃娘娘的坟墓已经修葺好了。”
谢靖承点了点头,转着轮椅到了坟墓前边。
“就是这墓碑……”连青有些为难地说,“上边的这些印子抹不掉了,属下会命人重新制一块儿墓碑,尽快换过来的。”
谢靖承微微阖目,沉声吐出一个“嗯”的音节。
后边是一个新起的高高的坟头,前边摆放了谢靖承带来的供品。连青燃了三炷香递给谢靖承,谢靖承祭拜三次,将香别进了香炉里。
连青又将三炷香递给了宁知意。
宁知意同样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连青带着其余几个下人走到一边避开,他们每次陪王爷过来祭拜嫱妃娘娘的时候,王爷都会要一些时间,在嫱妃娘娘墓前独处。
宁知意也打算离开,却被谢靖承一把拽住了手腕。
“你不用走。”谢靖承说,“你是娘亲的儿媳妇,不是外人。”
谢靖承并没有立刻松开宁知意的手腕,而是顺着她的手腕下滑,握住了她的手,蜷在掌心中,用力握住。
“娘亲,儿子不孝,连您的坟墓都没有看顾好。”谢靖承对着嫱妃的墓碑,一字一顿沉声说道,“但是您放心,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
他是在向死去的娘亲保证,同样也是说给自己听。
然后谢靖承拽着宁知意的手,将宁知意拉到自己身边,另外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这是儿子的妻子,叫宁知意。记得小的时候您就对我说,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这一辈子可以健康安泰,平安喜乐。以前儿子没有达成您的心愿,但是以后一定会做到。您若是泉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
宁知意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或许在这样的境遇下,在一个儿子对已经逝去的母亲袒露内心真情实感的时候,尤其这个人还是她名义上的丈夫的时候,她也应该表示一些什么。
于是宁知意也对着嫱妃的墓碑道:“嫱妃娘娘放心,我以后会照顾好谢靖承,不会再让人欺负他,我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她说话的时候郑重而又坚定,铿锵有力,谢靖承听着,心情都似乎好了些许。
他的唇角微微翘了翘,继续道:“儿子以后会和阿意夫妻恩爱儿孙满堂,到时候带了他们一起来祭拜您。”
宁知意顿时瞪大了眼,用一种“我可没说过要和你儿孙满堂”的眼神看着谢靖承。
谢靖承看向宁知意,温声问道:“阿意,你告诉娘亲,好不好?”
他的目光真挚而温暖,显得他如今像是一个只为让母亲亡灵安心的孝顺儿子。
宁知意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动容,心下弥漫出一种对他同情的酸楚。
“好…… ”个屁!
但是这是在嫱妃墓前,宁知意实在没有办法和一个眼看着亲娘坟墓都被刨了的可怜人吵架,尤其是刚才谢靖承对嫱妃说的那些话,她听了都还挺感动的。
宁知意有些郁卒,后边的“个屁”两个字她怎么都说不出来,只留下了一个“好”字。
谢靖承对于她的态度很是满意,又道:“娘亲您听,阿意答应了。”
他又对宁知意说:“这是在娘亲的墓前阿意自己答应的,你可不能反悔。”
“?”宁知意怎么感觉自己是被套路了呢?
太阳已经逐渐西斜,谢靖承才祭拜完嫱妃,和宁知意一起上了马车准备回去。
宁知意一直在想,自己对谢靖承这货是不是太心软了,以至于她刚刚好像被道德绑架着签订了口头上的不平等条约一样。
再过一段时间她就直接逃离靖王府了,到时候就是靖王殿下拜拜了您内,谁要和你儿孙满堂?
下山的时候,宁知意已经没有什么睡意了。她正襟危坐,打算和谢靖承讨论一下嫱妃的坟墓被掘的事情。
“都有谁知道你娘的墓在这里?”宁知意问。
“以前我以为没人知道。”谢靖承说,“但是现在发现并非如此。”
“除了那些脚印,看似也找不到什么别的证据了。”宁知意说,“你心中有没有什么线索?”
谢靖承轻轻摇了摇头:“我母亲当是被火焚的,并没有留下尸骨,只有一些骨灰。当时我的师傅偷偷将我母亲的骨灰收集起来给了我,我又用母亲以前穿过的衣物戴过的首饰,立了个衣冠冢。”
宁知意想了想,刚才在那个墓塚中,好像没有见到骨灰坛。
好似看出了宁知意是在想什么,谢靖承又道:“这个墓塚是我母亲的衣冠冢,母亲的骨灰并没有放在这里,被我藏在了别处。”
宁知意松了口气:“这还好些。”
“虽然他们挖开的是我母亲的衣冠冢,但此事本王绝对无法容忍。”谢靖承沉声道,“本王定会查出个水落石出!”
宁知意点头:“应该的。”
这种背地里的阴毒手段,实在是令人不齿。
宁知意趴在马车车窗边,看着外边的景色。马车拐弯,行至来的时候路过的那段最为荒寂的路段,正是那个山谷。
两边是高高的土坡,宁知意仰头看着坡顶, 是依然高远的蓝天。
忽然,她的视线里出现了许多大型的圆形巨石,从坡顶直接滚了下来。
宁知意顿时一惊,立刻喊道:“快掉头,有落石!大家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