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书正交谈着，敲门声轻轻响起，接着谢靖承的声音传来：“阿意，你洗完了吗？”
宁知意这才倏然回神，觉得桶中的水都有些冷掉了。
“啊，差不多了。”宁知意说着，立刻出来将自己擦干净，然后换上了放在一边的干净的衣衫。
和无字天书聊得比较起劲儿，她都忘记了自己还在洗澡。
下人们进来将桶抬了出去，花容和香荨送了饭菜进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宁知意问。
“快要寅时了。”
“啊，都已经这么晚了。”宁知意活动了一下脖子，“你还不赶紧休息？越柔使者进京，白天肯定有很多事情，你应该要很早进宫吧？”
“嗯，皇上已经命人给我传话了，让我卯时就进宫。”
“那你还能睡一个时辰。”
“不睡了，不困。”谢靖承说，“我陪你吃饭。”
只要能看着宁知意，他就心满意足，哪里还会有什么困意。
“我刚醒来的时候，你和连墨的谈话我听到了。”宁知意忽然说，“你对桑吟还是没有放下戒备吗？”
“没有。”谢靖承十分坦诚。
“那和她比起来，我倒算是幸运的了。”宁知意忽然笑了起来，“看来我还是比较早就让你放下戒备的人。”
“嗯。”谢靖承点了点头。
其实要是说起感觉来，宁知意可比桑吟给人的感觉要复杂太多了。桑吟是几年前进入靖王府之后就一直待在靖王府里的，宁知意来得晚，而且还是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人。
谢靖承嘴一开始对宁知意的观感就是，她必定是皇后和谢睿那边培养的女刺客，从小就受到各种严格的培育，以至于她无所不能。然后他们杀掉了原本的宁知意让她取而代之，进入靖王府和他周旋。
但是后来的接触中，谢靖承实在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点破绽。
有一次他和洛出尘说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洛出尘说：“她若真的是女刺客的话，就应该按照原本那个痴傻的宁知意来扮，装傻充愣可好过日子多了，何必将自己的本事都露出来，这么惹人怀疑呢？”
他当时给出的回答是：“万一他们是故意反其道为之呢？故意这么做，最危险的办法也就是最安全的办法。”
当时洛出尘还抛出了一个问题：“那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她真的是一个杀手卧底，你要怎么办？”
谢靖承记得自己当时沉默了。
他那个时候只是对宁知意有朦胧的好感，就已经无法回答洛出尘那个问题了。
若是现在，洛出尘再问他那个问题一遍，他会说——
他认了。
就算她一直以一副虚假的面孔对他，就算她在他身边真的心怀不轨，乃至就算她真的在谋划他的性命，就算他真的看错了她，他也认了。
谁让他现在这么喜欢她呢。
宁知意吃饭吃得很认真，舀起一勺白粥晃着脑袋吹了吹，然后眯起眼放入口中，一派餍足的神态，仿佛是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真是可爱极了。
谢靖承不由自主地抬手，在她后脑处轻轻抚了抚。
宁知意侧目看着他：“干嘛？”
“觉得你好看。”谢靖承十分直白地说。
幽暗的烛光给她的容颜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微光，美得不似人间。
“得了吧，没你好看。”宁知意笑着说。
“是吗？”谢靖承一脸严肃，“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们看着彼此都好？”
“快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宁知意白了他一眼，“谁是你情人？”
“哦对，你不是。”谢靖承恍然大悟，“你是我夫人。”
宁知意：“……倒也没错。”
她看着自己碗里的小半碗剩下的粥，有些吃不下了，于是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舀起递到了谢靖承唇边：“喏，夫人喂你吃饭。”
看着她这眼睛咕噜噜转的狡黠样子，谢靖承就知道她是在打什么算盘。
但是她说的那句话，还是让他十分受用。
她自称是他夫人了。
谢靖承顿时心花怒放，但是脸上依然一派镇定，张口咬住了宁知意递过来的勺子。
她的手上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清雅怡人，似乎渗入了勺里的粥中，寡淡的白粥也变得美味了起来。
她真的是一个美好的人，谢靖承想，一切寡淡无味的东西经过她手，都会变得异彩纷呈起来。
包括他的人生。
寂静的深夜，温暖的炭火，他们夫妻二人在桌前闲谈，她还亲手喂他吃东西，这样安宁美好的日子，谢靖承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将宁知意剩下的半碗粥吃完，谢靖承看着她姣好的侧脸，不禁脱口而出：“阿意，我们会这样一辈子吗？”
宁知意一愣。
她这一晚上一直都在纠结的事情倏然映入了她脑海中。
一辈子，应当不会吧？她找齐了灵石，就要离开，她不属于这里。
宁知意的迟疑和犹豫落入了谢靖承眼中，将他方才构造出来的美好击得粉碎。
“你还想走是不是？”谢靖承的声音一下子沉了好几个度，带着无尽的落寞与失望，“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不管我们在一起有多么美好，你还是想走是不是？”
谢靖承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人家哪是谁派来的卧底啊，人家分明是一只凤凰，在涅槃之际不小心被关入了他这牢笼里，人家从没想过会永远委身于此。
“谢靖承，我以前的确一直想要离开这里。”宁知意看着谢靖承的黑眸，宁静的烛光落入他眼中，像是嵌入了繁星。
他的眼睛真好看，宁知意不禁想，以前他带着面具的时候没有注意，现在摘掉了面具，他的五官都是那么的完美。
尤其是他的眼睛，亮若星辰。只是现在，这星辰失去了光芒，就像是月亮，只是因为太阳才让人觉得它也有光。
“但是现在，那个想法在我脑海中的确越来越淡了，我甚至某些时候还起过念头，就不走了，就一辈子呆在这里。”
谢靖承黯淡下去的眼神，又亮了起来。
尽管他没有说话，宁知意却可以清楚得感受到他波动的情绪。
“你不是也想让我走吗？”宁知意忽然说，“不然你向皇上求那道让我们和离的圣旨做什么？”
谢靖承倏然一愣：“你知道了？”
“是啊，我知道了，在你拿着圣旨回来的那天我就知道了。”宁知意说，“谢靖承，实话告诉你，见到那道圣旨的时候，我还隐约有些伤心。”
谢靖承心中涌起了一抹狂喜，一个他以前连奢望都不敢的念头，慢慢涌现。
“阿意，你这是什么意思？”谢靖承有些激动地扣住了她的肩膀，欣喜若狂地看着她，“难道你……”
后边的话他没有再说，因为他想听她自己说。
被他这么近距离看着，宁知意略微有些不自在。
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她还是有点点难为情。
她的双颊有些发烫，她可以感受到自己面颊的升温。
但是看着他真挚的目光，她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可能我的潜意识里，并不想离开你。”宁知意的声音很低，带着种别样的清雅温柔，“可能我也在慢慢地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