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在宁知意回头的时候也认出了她，不由得捧着碗后退两步，怯生生地看着她。
“你……”宁知意指着这小姑娘，问，“你们不是被你们的舅舅，那个叫李二狗带走了吗？”
宁知意还记得在京兆尹的时候，那李二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自己以后一定会对亡姊的几个孩子好的，会将他们视如己出。
怎么这孩子现在在这儿乞讨呢？
小姑娘一个哆嗦，咬着嘴唇，根本不敢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谢清颜不明所以地看着宁知意，愈发的迷惑了：“意意，这你也认识？”
意意可真是厉害啊！怎么连乞讨的小姑娘都认识？
雨越来越大，小姑娘的身上都已经湿透了。她眯着眼睛神色迷离，身体都跟着晃了晃。
宁知意觉得小姑娘的脸色不太对，于是蹲下，朝着小姑娘招招手：“过来！”
小姑娘纠结了一瞬，然后走了过来。
宁知意抬手在她额头上一抹，果然，滚烫滚烫。
“怎么你烧得这么厉害还出来乞讨呢？”宁知意将伞打在了小姑娘头顶，也不管自己被雨淋透了，又问，“你舅舅呢？你的其它弟弟们呢？”
小姑娘只是摇头，不说话。
空气中传来一股香味，是不远处卖包子的摊位传来的。小姑娘悄摸摸地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吞了吞口水。
谢清颜见状，立刻去买了两个包子，给小姑娘拿了过来。
小姑娘一把接过包子，却没有吃，转头就跑。
宁知意毫不犹豫地跟上。
“诶，意……”谢清颜忽然想到刚才意意说的，这小姑娘还有弟弟，立刻又到卖包子的铺位前，买了十多个包子，给老板扔下一块儿银子，就去追宁知意了。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小姑娘到了护城河边的一棵松树下。
尽管这棵树很大，但是却根本挡不住这倾盆而下的雨势。树下坐着几个小孩子，也就都是三四五岁的模样，落汤鸡一般。
小女孩将两个包子掰成四半，递给了四个弟弟。
四个小男孩子接过去，狼吞虎咽地吃。
小女孩站在一边看着弟弟们吃，黑亮的眼睛里是不同于这个年龄的成熟。
谢清颜心下一酸，立刻将手中的包子全都递了过去：“这里还有，你们别着急，都慢慢吃啊！”
小男孩们立刻抬手哄抢包子，其中两个掉在了地上，沾上了泥巴和雨水。小女孩将包子捡起来，不顾脏污，大口就咬。
谢清颜看着，只觉得眼睛发酸，觉得这些孩子们实在是可怜。
“意意，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谢清颜问，“这些孩子都是谁？”
宁知意将那妇人的事情给谢清颜讲了一遍。
谢清颜听故事的时候，眼睛越瞪越大，不知道是在惊讶那个妇人对孩子的残忍，还是在感叹这几个孩子的可怜。
听到最后，谢清颜直接问道：“你们那个舅舅呢？他在哪里？”
她倒是想去找那李二狗问一问了，他是怎么看孩子的，大雨天的，孩子还发着烧，他竟然还让孩子出来乞讨？
“舅舅在赌场。”最大的这个小女孩说，“舅舅每天都去赌场，让我们白天出来要饭。”
“什么？他还赌？”谢清颜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他把赌的钱拿来养孩子不好吗？这可是他的外甥外甥女啊，又不是毫不相干的人！”
“你们从京兆尹离开的时候，官府不是给了你们抚恤银子吗？”宁知意问，“那些银子足够你们几个小孩子吃几年了，怎么也沦落不到出来乞讨啊。”
谢清颜跺了跺脚：“哎呀，意意，这还用说吗？那些抚恤银子肯定是被他们那该死的舅舅拿去赌了啊！你没见鬼赌鬼，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我可见过，那些人为了赌，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更别说花这些孩子们的抚恤银子了！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谢清颜一直比较喜欢小孩子，而且从小生活在一个温暖良善的环境中，对于孩子们受苦是最见不得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开始抹泪：“舅舅不给我们银子，也不给我们饭吃。说我们要是能讨到饭就吃，讨不到就饿着，我们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怪不得见到几个包子，吃得这么着急。
“你知道你舅舅在哪个赌场吗？”宁知意又问。
“知道。”小姑娘点头，“叫聚财赌坊。”
“啊，我知道这个地方。”谢清颜立刻接话，“在城西！意意，我们要不要过去找那个该死的李二狗？不说别的，我一定要把那些抚恤银子给孩子们讨回来。用自己姐姐命换来的钱去赌，真是丧尽天良！”
小姑娘抹泪的时候，宽大破烂的袖子滑了下去，宁知意看见她胳膊上的一道道红痕。
宁知意撸起小姑娘的袖子，又查看她的后背，发现她身上的伤痕果然很多。新的旧的，颜色暗的，新结痂的，简直数不清有多少条。
“这是你舅舅打的吗？”宁知意问。
小姑娘点点头，被人关心，更是觉得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舅舅每次输了钱回去就就会打我们。不光用棍子打，还会用鞭子抽。”
说罢，小姑娘跑到树下，将一个小男孩的胳膊抬了起来。
刚才几个小男孩挤在一起宁知意看不清，现在才发现那小男孩的胳膊打着吊布，明显是脱臼了。
“二弟弟的胳膊就是舅舅打断的，还有三弟弟的腿，也是舅舅打断的。”小女孩一边说一边抹泪，“把他们打坏之后，舅舅还不给他们看病，就让他们这样出来要饭， 说这样要回去的钱多。”
谢清颜几乎就要气晕过去。
她握着伞的手都开始哆嗦个不停。这是舅舅吗？这是畜生！
几个小男孩见姐姐哭，想到了被舅舅虐待的那些可怕的日子，也全都跟着哭了起来。
秋雨萧瑟中，几个衣着单薄的小孩子瑟缩成一团，带着一身的伤病在这根本无法挡雨的树下嚎啕大哭，狼狈至极，可怜万分。
“以后就不要再跟着你们舅舅了，好不好？”宁知意问，“我会想办法找地方安顿你们，起码让你们吃饱穿暖，不用再挨打，好不好？”
几个小孩子脸上全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连连点头。
谢清颜将几个小孩子领到了卖包子的摊位那里，给了老板一锭银子，让他帮忙照顾一下几个孩子。
谢清颜出手大方，老板自然也愿意帮忙。
“我们走吧。”宁知意说，“去聚财赌坊，我非要去会一会那个李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