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玉境宫,外边天空高远,午后的阳光透过细密的枝桠照射下来,在鹅卵石的小径上投下了斑驳的碎影。
谢靖承微微抬头,看见光影从上方倾泻而下,打在宁知意的脸上,给她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却更加深刻地勾画出了她唇角的笑纹。
“心情很好?”谢靖承问。
“事情按照预期发展,心情的确很好。”宁知意如实相告。
谢靖承的黑眸中流露出一抹疑惑不解的光芒,淡声问道:“本王现如今倒是看不清爱妃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他本以为,宁知意会不赞成宁春柔嫁给谢天烨,因为宁春柔如果成了太子妃的话,那凤凰血玉就是宁春柔的东西了。
谢靖承记得前些日子宁知意说过,她很想要那块儿凤凰血玉。
“按照方才静妃娘娘的话,他们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对于他们的好事我自然也乐见其成。”宁知意说,“况且那块凤凰血玉是太子妃的象征,我一下半下也没办法得到,不如成全一桩好事,积一件功德。”
此事,她听见了无字天书公正严明的声音:“我滴小祖宗,这事可不算是功德。”
她知道不算,她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那爱妃是打算放弃那块儿凤凰血玉了?”谢靖承又问。
宁知意点了点头:“是的。”
才怪!
那是她飞升需要的灵石,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只有从长计议,想想该怎么得到。
反正这块儿灵石的下落她已经知道了,不太着急先得到,可以继续去打听打听别的灵石的下落。
谢靖承看着宁知意淡然的脸,对于她的话显然不信。
依照他对宁知意的了解,她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既然她说看上了,她应该会想方设法得到才是。
不过谢靖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这是宫里,隔墙有耳,那凤凰血玉又不是小事情,不好多议论。
宁知意推着谢靖承的轮椅,从御花园的西北角经过。这里栽种着大簇大簇的木芙蓉,有白色,淡粉色,馥郁芬芳,闻起来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抬头可以看见不远处是菊园,里边栽种的都是秋菊,正是这个季节妖娆开放的。
“没想到宫中的秋菊也是这般的五颜六色。”宁知意说,“在外边见到的大多数都是黄色或者白菊,不像这里,红菊绿菊紫菊也多得是。”
“是啊,宫里就是如此。”谢靖承点了点头,“宫中的东西,自然是五颜六色、鲜艳夺目的好。”
菊园中有一座凉亭,叫采菊亭,如今亭中坐着一素衣女子,从背影可见身姿婉约,如弱柳扶风。
他们走的时候要从采菊亭下边经过,所以离得近了,坐在亭里的人因为听见了轮椅轱辘碾在地面上的声音,从而回转过身。
这名女子相当清瘦,一张脸就巴掌大小,所以衬得一双眼睛大得出奇。杏眼眼尾略微下垂,显得十足的纯真无辜。嘴巴很小,唇色很淡,整个人就是一个“清”字。
气质清雅,而又面容清丽绝伦。
是九公主,那位和华芷妍因为好看而被称为京城双姝的九公主。
之前国书房考核的时候,宁知意见过她一次。只是那个时候离得远,不像现在,距离拉近,宁知意几乎可以看见她白皙至极的肤色下,淡青色的血管。
九公主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大大的眼睛中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讶异。
但是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对着谢靖承和宁知意屈膝一礼:“小九见过七皇兄,见过七皇嫂。”
她的声音宛如空谷黄鹂,又带着一种似乎让人拿捏不住的虚无缥缈,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只肖来一阵风,就可以将她的声音吹散。
“原来是九公主。”宁知意对着她轻轻点头示意。
九公主再次张嘴,正要说话,却先咳了起来。
她咳嗽得很厉害,整个单薄的身子都在抖。斜斜地倒向一侧,一只手撑住了亭内的石桌。
她一只手扣着石桌的桌沿,瘦削的手背青筋绽起,顺着手背蔓延,然后被宽大的衣袖挡住。
这个时候,一位宫女跑了过来,将一件厚厚的棉斗篷披在了九公主身上,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端着伺候她喝下。
一杯热茶下肚,九公主这才觉得好了一些,咳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宁知意见状,不由得提醒了一句:“公主要是身子不适的话,就不该来这四面透风的凉亭中。现在已经是秋日,秋风渐寒,对公主贵体无益。”
九公主苍白的脸色因为她咳得有些厉害而略微有些泛红,倒是让她的脸色显得好看了些许。
听宁知意这么说,九公主略微一点头:“皇嫂说得是,原不该出来的。只是常日里在宫中闷着,实在是有些憋得慌,就想出来走走。听说这菊园里的秋菊开了,就过来细赏一下。却不料一时间贪看,竟然忘了时间。”
说着,九公主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睫:“倒也是,我这样的身子,原不该出来的,要是病了,又是一场麻烦。”
听九公主的语气,好像有些自怨自艾,宁知意立刻道:“公主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却见九公主抬头一笑,颊边出现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她的表情淡然而宁静,发髻上几颗亮圆的珍珠给她灰败的脸色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华光。
“七皇嫂切莫多想,我知道您是好意。”九公主说着,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回去吃药了,就不耽误皇兄皇嫂的时间了。”
说罢,九公主指使身边的宫女拿了放在地上的花篮,是她刚才吩咐人捡了的,菊园里落在地上的花瓣。
“公主搜罗这些花瓣做什么?”宁知意不禁又问。
“秋菊秉性高洁,这些花瓣若是零落成泥化为尘土,也是可惜了这一缕花香。所以我让人收回去,晒干了做成香囊也好,泡茶做花糕也好,不白白辜负了这满园的菊香也就好了。”
九公主说着,莞尔一笑:“我总是觉得生命可贵,万物有灵,这一丛花我竟也舍不得,实在是让皇兄皇嫂见笑了。”
宁知意摇了摇头,由衷称赞道:“九公主雅兴。”
她虽病病歪歪,志趣却一点儿都没少,当真是个妙人儿。
九公主黔首微垂,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的御花园。
厚重的斗篷挡住了她单薄的身躯,后边兜帽的白狐毛在秋风中微微飒动。
“你为何不和你妹妹说话?”宁知意问着谢靖承,“你不觉得她很有趣吗?”
“不觉得。”谢靖承干脆利落地回答,“本王还是觉得爱妃最有趣。”
宁知意面无表情:“哦,是吗?”
“在本王心中,爱妃一切都是最好的。”谢靖承又说,“旁人不急万分之一。”
怎么说呢,很明显是赞美的话,宁知意却并不能开心起来,因为她并没有听出几分真心的意味来。
谢靖承这人说这类话的时候,宁知意从不会当真话来听。
“话说……”宁知意倏然弯腰,凑近了谢靖承,“你对你这个妹妹的病,了解多少?”
“怎么?”谢靖承侧目看她,“爱妃难道又善心大发,想悬壶济世了?”